葉星沒有轉過身,她在那逐漸消散的風聲中,仿佛又聽到了身後血滴緩緩墜地的輕響。
“……所以,”沉洛繼續道:“你這個時候出去,那些訓練者就會像一群繞進層層迷霧裡,在團團轉找不到出路的時候,終于看到了獵物身影的餓狼一樣,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盯着你,尋找你流露出的任何一個破綻。”她說:“因為你一旦露出破綻,就意味着你很有可能才是串聯這一切、操縱這些棋子為你争奪秘寶的主謀……”
葉星低眸望着散着白煙的蠟燭,接着話說:“所以,隻要他們解決龍潭镖局的所有人,那麼外面那些身份不明的殘兵,和主樓内部的住客便不足為懼。沒了最重要的棋手,棋子就算再厲害,也逞不了太久的本事。”
沉洛沒有否認。
葉星輕輕一哂,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壺,倒了半杯水,感歎着說:“……很久沒見到你這麼嚴肅的時候了。”
“那是因為你以前的所有選擇都不會真的直接威脅到你的性命。”沉洛依舊抱着胳膊,直白地說,“你在年少時主動替宴離淮頂罪,用擔心南陽王府的二公子突然斃命,牽連到世子為由,代替宴離淮成為藥人。這步棋雖然兇險萬分,但你也因此得到了世子的重用。轉換藥血期間,你一直住在世子的院落裡,甚至就連試藥,也都是世子親自調制藥方。”
“後來的那些事亦是如此,旁人看來,你似乎一直在拿命賭出路,但其實,你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有後路。哪怕隻是微渺的希望,那也是一線生機。”沉洛頓了頓,随即話鋒一轉:“但是這次不是,你和我都清楚,你若是打開這扇房門,隻有死路一條。”
葉星放下茶杯,張了張口,便聽沉洛補充道:“你體内的那個蠱毒,遠比你想象中的更嚴重。”
走廊樓梯口悶沉緊湊的腳步聲再次傳來,短暫地蓋過了樓下的紛雜。
“——我們該聊一聊這個了,你不能這樣一直逃避下去。”
沉洛将後腦輕輕靠在牆面上,望着被陰影遮住的屋角,待那些訓練者走遠了,才緩緩說:
“從身中狼毒開始,你的幻象就出現了,最開始是宴離淮年少時的樣子。你以為那是狼毒未清的原因,你體内又有藥血,隻要好好休養幾天應該就沒事了。但你沒有任何時間休息。自你的胳膊被咬傷後,狼毒事件爆發之日起,你就一直在為應對沙塵暴降臨而做打算,最嚴重的時候你幾乎三天都未合過眼,還經常用酒來抵抗那些壓力……後來,不出意外,身體的問題讓你的幻象加重了,你開始看到了我。”
她問:“那個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應該不一樣吧?”
葉星沒有回頭,靜靜地說:“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現在就去休息。”
“你當然不能。”沉洛說:“但你要知道,你之所以現在看着很清醒,很冷靜,是因為這間屋子裡除了你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了。你可以不用擔心露出任何破綻,一心和我去分析外面的情報。但你若是打開這扇門,外面那些眼睛都在盯着你,而你體内的蠱毒已經嚴重到讓我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短暫地‘消失’。你會一直聽見我的聲音,你很難再去保持理智,你總會露出破綻。”
“況且,你想去幫北漠商隊,但這麼多的眼線下,你能怎麼去幫他們?無非是趁亂殺幾個訓練者,又或是解決守在四樓宴離淮房間門口的那幾個訓練者。”
沉洛看着葉星,近乎是步步緊逼般地說:“你這是在賭命。一旦有人看見,一旦你失手或是出現任何變故,你覺得以你受傷的身體,能對付多少人?你一直都想着要活下去,要走出南陽王府,如果你死了,那道‘牆’到底有沒有坍塌也不重要了。”
葉星閉了閉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北漠商隊不能敗,我沒有選擇。”
“你有選擇。”
沉洛一動未動,“但你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葉星緩緩睜開眼睛,異色的瞳孔裡未見任何波瀾。她看着挂在牆上的那個玄鐵獠牙面具,沉默了片刻,才說:“你想讓我殺了宴離淮。”
“……撥亂反正。”沉洛說:“那是你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