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晔看着鄭溪這張陌生的臉,遲鈍地眨了下眼,才從焦慮中抽離出來,他收回手,後退兩步,疲憊地撸起額發,“……抱歉……抱歉。我不該這樣,我這幾天實在是太累了。”
鄭溪不知道賀蘭圖遇刺一事,不過他見慣了陳晔情緒失控的樣子,隻背靠着木櫃,按着發疼的脖子,簡短地說:“大家都沒有時間,并不意味着出頭就是活靶子。相反,這個時候,隻有搶先出手,我們才能奪得先機。”
陳晔放下手,“……先機?”
“龍潭镖局的少主是世子的親衛,宴離淮是世子的親弟弟,沒人知道他們合作意味着什麼。他們的立場很模糊,但我們沒時間再去試探他們了。”
鄭溪說到這,才擡起頭,眼底劃過幽光,“軟的我沒來不了,那就來硬的。隻要我們找到禦光派那份曲譜,就能借此威脅宴離淮,無論他站在那一方,我們都會強壓他一頭。”
陳晔下意識想說這根本不可能,但目光一掃,忽然想起了什麼,道:“你找到了那些曲譜。”
鄭溪順着陳晔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屍體,“對,這些人是青雄寨的兵。他們借着禦光派印記的幌子,把這些東西都刺在了胳膊上。”
陳晔蹲下身,看着那弟子的手腕。剛剛蘇合也發現了這些,但當時那屋子光線太差了,陳晔實在沒看清,就算看清了也不敢認。
這上面記錄的都是烏洛部的古字,晦澀難懂,一筆一劃彎曲到像是鬼畫符,單靠死記硬背要花不少時間。他們沒辦法完整記住,隻能用這種方法“拓印”藏存。
鄭溪把之前跟在身後那群住客都打發到了隔壁的空房間。陳晔再沒什麼忌憚,認真比對着兩個屍體的手腕,神色微沉,“他們的痕迹幾乎一樣。這些古字都是打亂順序刺上去的,根本連不成句。”
“這就要依靠你的身份了。”鄭溪沒蹲下,在他身後說:“把他們這塊皮都剝下來。嫂子不是懂烏洛部的古字嗎,我們可以讓她幫忙。”
“這不好搞……”陳晔沒空再去思考這其中的來龍去脈,當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找到一條後路,他按着腦袋,飛快地權衡利弊,“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這件事交給我來做,蘇合信任我……你受傷了?”
“我沒事。”鄭溪擋住陳晔,靠回木櫃上,擦掉後頸泛起的冷汗,“我讓人拖住了龍潭镖局的少主,我們必須趁着他們過來之前拿到這些。”
“你不能留在這,”時間緊迫,陳晔從懷裡掏出兩個藥瓶,塞給他,“樓下全是守衛,你瞞不了多久,你得換一張皮。”
“我知道,我等會用那幾個住客的皮。”鄭溪聲音不急不躁:“我們不需要全部取走,如果這東西真這麼重要,青雄寨不會讓這些人這麼容易就死的。他們隻是備用計劃。我們隻取幾張,詐一下他們就行了。隻要壓制住宴離淮,他就是幫我們找到‘骨’和曲譜的狗。”
“這方法太急躁了。”陳晔蹲下身利落剝皮,說:“宴離淮很快會發現你的存在。他在王府時就是個瘋狗,連世子的藥車都敢燒,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你的。”
“我不在乎。”鄭溪收下陳晔遞來的皮,藏進了懷裡,說:“你總是在擔憂後路。眼下情況險峻,我們若不考慮眼前,很容易陷入被動。到那時,後路可就都掌握在别人手裡了。”
他理好褶皺的領子,向門外走去,“雖然這是險棋,但如果搶占先機,就算觸怒他們,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他按住門闩,微微側頭,“野狗還是瘋子?他們到最後也隻是無能狂怒的畜生罷了。”
陳晔多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話還沒出口,瞳孔驟然一縮,手已經下意識地拽着鄭溪的後領把人扯了回來。
“砰”地一聲巨響,勾爪從外輕易撞破房門,飛旋的刀刃生生将房門對面的挂畫絞了個粉碎,又無趣地順着破門縮了回去。
緊接着,不堪重負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一道高挑的身影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陳晔甩掉劍上血珠,将鄭溪擋在了身後。
“幹嘛要費這麼多心思呢?”宴離淮沒急着進,隻懶懶往門框一靠,說:“大家簡單粗暴一點不好嗎?”
“老闆……”陳晔維持着皮裡的憨傻勁,“你怎麼在這裡?”
“别裝了,”宴離淮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直白地說:“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目光移向陳晔身後的“守衛”,微微一笑,“你對我的恨意好像很大,罵我是瘋子就算了,還要罵我是畜生。”
鄭溪沒說話,沉默地看着宴離淮。陳晔握緊了手中劍,眼底殺意湧現。
“别這樣,你們的敵人不是我。”宴離淮抱着胳膊,對“守衛”說:“你的訓練者朋友沒告訴過你,遇到危險時,一定不要站在窗邊嗎……”
一聲悶響蓋過了宴離淮的話音,漫天塵沙瘋狂地朝大開的窗口湧進。陳晔下意識拔劍回刺,然而身後的鄭溪卻早已被人卡着脖子向後拖行數步。
“少主!”陳晔欲要上前,卻又被眼前的場面逼着釘在了原地,“少主,且慢……”
葉星卡住鄭溪脖子的手迅速上移,按住了他的額頭,逼着他仰起頭,手中匕首狠壓脖頸。黑暗中,他冷漠地瞥了鄭溪一眼,輕聲說:“多虧了你,我們差點死在了樓上。”
滾燙的血線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濺了陳晔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