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内。宴離淮抱着胳膊倚在走廊牆邊,正與手下議事,餘光不經意一掃,便見一黑瘦青年被人攙扶着走了過來。
“公子。”那人身形不穩,聲音嘶啞:“屬下無能,葉少主已經發現我在跟蹤她了。”
宴離淮似早有預料,單手托起那人手臂,将人扶好,“葉星自幼受過嚴苛訓練。能從血海屍山裡爬出來的人,洞察力本就敏于常人。你能瞞到此時,已經不錯了。”
瘦幹兒此時渾身濕透,藏青短打混着泥沙緊貼在瘦如枯枝的身上。一頭黑發散亂滴水,面上全然不見那副奸商的谄媚姿态,但眼底卻仍殘存着幾分難以壓制的恐懼。
其實葉星已經手下留情了。
若是換做以前,恐怕那人早已屍首分離被沉進湖泊。别人想查都沒處查。
瘦幹兒說:“……葉少主已經猜到了公子想要除掉禦光派,還逼問了我原由。”
“你如何回答?”
“公子料事如神。”瘦幹兒道:“我已按公子吩咐,真假參半說了些。隻告訴她禦光派出身匪幫,近日來屢次欺負婦孺弱小,四散謠言。若繼續放任他們,日後必成禍患。”
宴離淮點點頭,“那她什麼反應?”
“她倒沒多說什麼。”瘦幹兒頓了頓,低首如實禀告:“不過公子,她讓屬下給您帶句話。說再有下次,被浸在那湖裡的腦袋……就是公子的了。”
說到後面,他話音明顯不穩,不敢去看宴離淮。
而宴離淮隻是笑笑,“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說着,他拍了拍瘦幹兒的胳膊,“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以後避着點龍潭镖局的人。”
“……是。”
人走後,一旁的梵塵看着瘦幹兒丢了半條命的模樣,終于忍不住道:“公子,龍潭镖局的人手段毒辣,我們若強行拉他們下水,怕是會有風險。”
宴離淮接過手下端來的茶,用茶蓋揩去浮葉,不以為意:“沒有風險何來回報?龍潭镖局做事幹淨利落,能幫我們不少忙。”
梵塵掃了眼四周,走廊盡頭的房門微微敞開,燭影飄忽,隐隐能看見北漠管事和家人圍桌叙舊的身影。
他壓低了聲音,“可畢竟我們要對付的人是……”
“外面群狼環伺,大家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沒人能獨善其身。她若想離開這裡,必然會去查那些線索。”
宴離淮慢悠悠飲了口茶,接着說:“至于宴知洲麼,她應該早就猜到我要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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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三日的時間,禦光派的事就已經在客棧裡徹底傳開了。
許是前段時間太過奔波,葉星這幾天變得尤為嗜睡,一直待在房間養傷,就連飯菜都是下屬親自打好送上來的。可葉星實在是沒什麼胃口,三天吃的飯加起來還沒往常一頓吃的多。
這日,葉星難得想出來活動活動身子,一下樓,便發現酒堂要比以往熱鬧不少。
白小星正掰着雞腿,見葉星來了,熱心地把那盤奶黃包推到她近處,“少主,那個北漠管事昨天已經被放出來了,說是傷口已經有愈合迹象,确定以後不會再毒發了。”
“好事,”葉星夾了個奶黃包,聲音裡還帶着幾分剛睡醒的倦懶:“客棧内人心動蕩,要是再多關幾天,就會有無數個禦光派出現。到時根本不用豺狼動手,我們自己人就先内鬥耗死了。”
白小星聳了聳肩,“那個客棧老闆身份不明就算了,如今又來個山匪出身的禦光派,這客棧真是卧虎藏龍。”
淩息問:“少主,你信那客棧老闆的話?”
“不得不信,”葉星說:“你們前幾日瞧見那禦光派少掌門的穿着了嗎?中原江南一帶的門派,卻不遠千裡跑來荒無人煙的大漠,我不信他們是出來江湖曆練的。”
淩息皺眉思索着什麼。
白小星正埋首啃着荷葉雞,聞言随口接了一嘴:“話說,江南匪患無窮,前幾年我們幫世子殿下走镖時,還曾遇到過呢。”
數年前,葉星奉宴知洲之命,親自去江南懷州運送一批上等藥材,不料卻在途徑天坑時突遭山匪伏擊。
那任務是宴知洲私下委托,不能大張聲勢。當時葉星隻帶了十幾個信得過的手下,即便各個武功高強,也到底難敵山匪人多勢衆。險些就葬身在那天坑裡。
淩息聽着這話,似是想起了什麼,微微皺眉:“那夥人是江南一帶最大的匪幫。首領還是當年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将軍。後來被牽連誅了九族,他僥幸逃了出來,之後便當起了山大王。”
周圍人聲嘈雜,遠處店小二上菜的吆喝聲夾雜其中,蒸騰熱氣在空中飄蕩,沒人能聽清附近鄰桌究竟都在談論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