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穩的墨舟，劇烈地颠簸與傾斜，金色屏障隐有搖搖欲墜之感。衆人尚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隻是本能握緊武器随時準備還擊，卻聽朱雀大喊：

“都别動！不準出去！陸離，全速，全速前進，聽我命令，什麼也别管！！”

他一聲喝住了所有人，陸昭昭也直接聽從。炸開的雲浪與墨雨潑在屏障上，根本看不清前路，隻能硬着頭皮全速前進，随着朱雀的指引轉向。飙船之狂野，換個凡人在船上早得暈死過去，好在一船人都是精選出的修士，精英中的精英，姑且保持着高度的戒備狀态。

朱雀用機關把輪椅卡住，不叫自己被甩出去；萬璐加固了門窗；方之茂接通了邵六良的小靈通，實時轉播命令。雖然前船與後船有些距離，信号也不穩定，恐怕需要他們自行應變，當下也沒有什麼好法子。

隻聽那連續的音爆聲，便知曉攻擊之猛烈。盡管他們全然不知這攻擊從何而來，在浪頭中行駛也難如登天。

但在朱雀的指點下，全程姑且沒有被正面擊中。終于沖出雲浪的瞬間，所有人都看到了，天際那龐然的身影。

人面，蛇身，有翼，佩有傩面。隻是一道虛像，因為太過巨大，其實隻能看到上半身，下半身沒入虛幻；其仍保持着張弓射箭的動作，耀眼的巨大火團在祂的箭尖閃爍，但似乎猶豫、判斷了片刻，祂猛地調轉方向，向着白色的裂隙，将弓拉滿。

但這也隻是片刻，那一箭到底沒有射出。拉滿的弓被緩緩放下，巨像似乎發出了一聲惆怅的歎息，緩緩消失在天際。

“噗……”

陸昭昭側目，便見朱雀嘔出一口黑血。他的七竅又在流血了，從墨鏡下蜿蜒下來，有如血淚。

她想過去，他一擺手。

“繼續……開船……”

啞聲道：“去……書閣……路上避開……白色……”

頭一點點垂下去，沒了聲響。陸昭昭心頭一個咯噔，見方之茂和蘇栗衡已沖過去，片刻後，方之茂的聲音響起：

“活着。”

她松了口氣，專心開船。朋友們自覺做她的副手，檢查了船隻與隊員們的傷勢，好在大家都很聽話躲在船内，最多隻是被颠簸幾下，除了朱雀，全員無傷；船隻也大體完好，雖然能看到甲闆有所破損，但墨汁蠕動間也在修補，燈也重新亮了，帶來令人安心的光芒。

危險似乎暫時過去了。

雖然不知那虛像到底是什麼……似乎聽朱雀提到了“星官”二字。陸昭昭思忖片刻，想起什麼，喊了一聲：

“素素，能否勞煩你和長安試試看給朱雀道友彈支曲子？”

雖然長安所擅長的是淨化，但想必也有安撫心神的功用。沈素書沒答話，但片刻之後，琴聲響起。

蘇栗衡的聲音過了會兒才出現：“……他好些了。”

小舟繼續前行，速度很快，陸昭昭怕再遇到危險，把速度保持在能夠觀察異變、做出反應前提下的最高速。依稀能看到茶涼的船仍緊跟着，雖然不知情況如何，應該不至于太差。

伴随着悠然的琴聲，小舟高速航行。如朱雀的叮囑，陸昭昭沉默着避開白色的裂隙、白色的浮雲、白色的風暴，無心觀覽風景，一路穿過雲海，最終緩緩停在，雲端渡口。

渡口，玉台與書閣，也是白色的。

不過，與路上和那裂痕相同的蒼白不同，這種白是瑩潤如玉的。但以防萬一，陸昭昭先抛蛋黃酥和飛虹在附近行了一圈，确認至少渡口安全，才領人下船。

最後一人也下船後，墨舟緩緩地隐沒了。陸昭昭清點人數，又看向茶涼的船……驚覺他的船比起最初，少了竟有足足一半！下船之時，也明顯可見，不少人帶了燒傷。

“……結界被擊破了。”

茶涼苦笑：“……我盡力躲避，但是……好在重傷的道友隻有一位，已被送出去了。”

又心有餘悸：“幸好朱雀道友點掉了一些人，不然船被炸掉一半，傷的可不止這麼多人，且剩下這半也坐不下這麼多人了。”

他四處環顧：“朱雀道友呢？”

朱雀還在昏睡，顯然耗盡了精力。陸昭昭有心再喂他一顆佛心丹，又憂心前面那顆藥性未化盡，藥性太強反而不妥，便打算等他醒了再說。

衆人就在渡口就地休整一番。傷者緊急做些處理……也四周略作探查。固然攻略書朱雀是昏迷了，衆人也不是坐等攻略的人，結隊散開查探一番，大緻摸清了此處的構造。

這是一方坐落于雲端的建築群。

石台有如浮島，高低錯落，部分是殘破坍塌的，大體完好的有二十座左右。每方石台之上都有一座書閣，不同于下層的宮殿，完全是塔樓的模樣。

牌匾上的文字，一如既往的看不懂。似乎并不見什麼危險，但衆人暫時不敢嘗試入閣。倒是被茶涼放出的玉鑰，終于有了發現。

“唧唧！”

在渡口不遠處興奮地大叫。茶涼快步過去，也喊道：“快來看！”

衆人湊過去，但見一方石台靜靜伫立。這石台的模樣，有些熟悉……

“身份機樞？！”

對，其造型，與下層那殘破的身份機樞幾乎别無二緻，區别隻是一者殘破不堪，一者顯然相對完好。大家對視之間，都難掩興奮。而茶涼深呼吸一口氣，取出令牌，按在石台之上。

光影浮動，在空中形成文字。雖然完全不認識……茶涼卻好像能夠從中領悟出含義：“……好像寫的是……琅嬛典使。然後寫了準入的區域……中重天？琅嬛書閣……天機廊道……”

他在徐逸仙指點下，用心念點來點去，文字變幻：“……升為星樞閣主，需文心真君手令……或者……或者什麼？？？”

後續文字波動，竟不成形了。他沒能成功解讀，看着虛空兩眼迷茫：

“……這個好像也就是半好半壞。”

又讓其他人試了試。陸昭昭也是琅嬛典使，方之茂則是琅嬛巡檢，主次挺分明，但看名字在九重天像是不入品基層小仙……白玉佩者更慘，算是“問道生”，直接實習生級别，看着是工資都沒有的那種臨時工。

其中自然嫏嬛典使權限最高，基本可在中重天通行，琅嬛巡檢也差不多，隻少了一小部分關鍵權限；而問道生在中重天任何區域活動，都需要挂名在嫏嬛典使名下，跟随其或持其手令出入。手令可以在身份機樞開具，這個功能倒是沒壞，陸昭昭和茶涼簽了一大堆手令分發給衆人，又讨論了一會兒。

“既然是中重天，那也該有上重天吧？”陸昭昭道：“星樞閣主應該就是下一個等級……可惜，不知道怎麼才能提升身份。”

至于那什麼文心真君手令……基本就别想了。到真君的稱呼，不算什麼小仙了，他們從哪裡搞個真君出來簽手令？！

倒是可見問道生升琅嬛巡檢，需要嫏嬛典使手令，或在下重天至少連破三殿，持三殿感悟可由身份機樞升為巡檢或典使。可見想要成為星樞閣主，也有除了手令外的方式，看陸昭昭得蓮子、茶涼得令牌的前例，這種方式或許還不止一種。

“且走走看看吧。”陸昭昭說：“現在也沒有其他線索。”

但她其實更憂心此地的風險……顯然，方才遭遇的危險與墨靈守衛又是完全不同的級别。如果說墨靈守衛她還敢碰一碰，方才那天邊的虛影，是一眼就知道完全不可匹敵，隻能躲避的程度。

甚至若非朱雀，躲都躲不開。那火箭攻擊着實驚人……星官……她忽然有所猜測：

“……翼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