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同樣的金光彙聚,一朵新的金蓮,在前方出現。
“這是——”
“喏,我來問問你。”朱雀笑道:“有這樣一種生靈,乃天生的墨靈,伴随文字與典籍而誕生。你說,這種東西,會以什麼為食?”
聯想到方才那一幕,陸昭昭立刻反應過來:“詩詞——不,文學——”
“文氣。”朱雀道:“一般的文氣且不夠,得是名家名篇……走吧,踩着這些食物,沒那麼危險。哦,隻能用上古之後的名篇,且一篇隻能用一次,記住了,别弄錯。”
他繼續吟詩,向前。有的并不念完,讓金蓮凝聚到足以短暫站人即可,口中不停,拉着陸昭昭快速地行走,乃至奔跑起來。陸昭昭腦中才大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墨池相當挑剔,一篇名作隻能用一次,所以為了不與前人重複,必須使用上古之後、今人的名作,來規避風險。
再下一秒,她懂了為什麼朱雀越跑越快——
因為身後,已爆開了水波!
朱雀稱這些金蓮為“食物”果然不假……白玉京在記載中還是第一次降臨,這些墨靈不知多久沒有接受過投喂,起初好似沒反應過來,此刻卻已經炸開了鍋!池水翻湧……不知多少條墨龍,或各色墨靈蜂擁而至,簡直好像搶食的錦鯉,追着金蓮争搶撕咬。它們顯然并不顧及兩位投食者,隻是本能地追逐着食物,起初隻是在陸昭昭身後追逐,緊接着前方也翻起水浪。
有些金蓮剛剛浮現就被一口吞下。陸昭昭不得不緊急和朱雀一起背詩。好在少男身手格外矯健,在前帶路沒有一步走錯,硬生生穿過一隻又一隻墨靈,甚至險而又險地從兩條墨龍身體的縫隙裡穿行而過。
陸昭昭額頭滲出冷汗,捏緊了劍,卻愣是沒找到揮出去的機會。蛋黃酥扒着她的肩膀,瞪圓了眼睛看着這一幕。二人一貓在墨池之中疾馳,陸昭昭覺得自己像是被瘋帽子拽着跑過坍塌宮殿的愛麗絲,在這種危險與刺激并存的魔幻體驗裡,他們終于落在一朵青色巨蓮的中心。
與其說蓮花,不如說蓮台。
蓮台很大,站兩人綽綽有餘,再來兩個亦不在話下。兩人都在劇烈地喘息,其實方才那段路,對于陸昭昭而言并不怎麼消耗體力,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着實非常刺激。
她甚至無法判斷那些搶食的墨靈的具體修為,因為它們已經強得超過了她能夠辨認的範圍。
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她居然有一點想笑。那種……曾經第一次坐雲霄飛車時,剛下來後腿又軟、心髒又怦怦跳、卻殘留着刺激和驚歎,和家人對視而笑的感覺。
她看着朱雀,他也在笑,一邊喘氣,一邊笑出聲來,又忽然捏緊她的手。
“來吧,繼續!”他說:“這裡可不能停留太久!”
不用他說,陸昭昭也感覺到,足下青色蓮台的震動。好在此時便不必瘋狂背詩了,蓮台之間的距離以修士的能力,還是足以跨越的。陸昭昭有踏空之能,幹脆叫他指出道路,變成她帶着他前行;朱雀也不與她客氣,他報點,她執行,配合得居然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落在蓮台上,不等那震動出現,便再次啟程。能夠感受到靈氣的翻湧,卻都不足以形成什麼有效的結果,一路走來,竟風平浪靜。
直至再落入一方蓮台,朱雀說:
“看見那朵金色的蓮花了嗎?”
陸昭昭聞言看去,果然見到一朵金蓮。其體型碩大,比青蓮還大上些許,但花瓣卻是幾乎閉合的,嚴格來說,算是花苞。
朱雀也不等她回答,便快速道:“你留在這,送我過去。”
一路走來,他顯然消耗了不少靈力體力,如今支撐不住也正常。陸昭昭倒是有足夠的靈力,即使不用法術,單純蠻力也能把他送過去……但為什麼呢?
他的态度自然得不得了,就像頭腦命令手足一樣理所應當,也不覺得需要解釋似的。但陸昭昭并沒有多考慮,隻應了一聲,抛出飛虹,長劍輕鳴一聲,挑起朱雀的衣領子。
朱雀:“?”
很難說他到底是被送過去的,還是被扔過去的……但就說過沒過去吧!金蓮稍有段距離,陸昭昭隻看到他落進了微微張開的花瓣内部,餘下的卻觀測不得……不止是視線受阻,更是腳下的青蓮震顫,蓮台之中滲出墨迹。
逐漸聚合……帶着青色靈光的墨汁,顯然并非此前見過的那些墨靈中的任何一種。陸昭昭當即決定先手将其打散,飛虹還未趕回,蛋黃酥便拍出藍光去。
然而,這藍光于那青黑色液體而言,竟沒有産生絲毫波瀾。少女面色越發凝重,生死舟已喚出,此刻卻聽朱雀的怒吼:
“過來!!!”
或許是一路走來,已經證實了對方的可靠,也習慣了聽從對方的指示;當他的聲音響起時,陸昭昭連猶豫也沒有就放棄了對付眼前敵人,抓住蛋黃酥踏上回轉的飛虹,向金蓮沖去。
那巨大的蓮花,已慢慢舒展。可伴随着的,卻是滔天的金色火焰。朱雀跪在那火焰之中,即使匆匆一瞥也肉眼可見的痛苦,不外乎如此的聲嘶力竭:
“奪蓮子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陸昭昭自然也已看到,空中閃耀的一團金色光芒。
長劍劃過金蓮上空,金色的火苗一瞬間升騰,卻仿佛被抓住一般,在觸及少女之前落了下去。而在那一刹那,陸昭昭伸出手,猛地抓住那團金光——
【——】
世界忽然變得一片空白。
有什麼東西,從腦海深處炸開,有如一口黃鐘罩在身周,被猛然敲響。伴随着的,是什麼存在的一聲質問。
【你的道是什麼!】
【你的道是什麼!】
【你的道是什麼!】
随着聲浪,層層疊疊地穿透元神與肉身。她一時竟忘了自我的存在,忘了語言的存在。而此刻感知的,也并非是什麼語言,而是玄之又玄的,一種感覺。
【我的……】
那種感覺,帶着無法作謊的心音回彈:
【我的道是——】
下一秒,少女睜開雙眼。仿佛那一刹那也被震懾,飛虹虛弱地落在金色蓮台之中,所幸火焰不知何時已慢慢消弭,站在金蓮裡,陸昭昭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團金色光芒逐漸凝結,化作三個凝實的光點。
其中一枚,從她的掌心飛起,落入腰間的白玉佩。玉佩在靈光之中,拉扯變化,最終,化為一方令牌。
“哈哈、哈哈哈——”
朱雀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陸昭昭看他。他已經癱倒在金色蓮台之中,胸膛劇烈地起伏。不得不說,少男的模樣簡直凄慘得要命……也不知那金色火焰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的衣着、肌膚都并未見到任何灼傷,可渾身已被汗透了,七竅都在流血,血液從他的墨鏡下滲出來,順着耳孔滴落。
他的身體在輕微的痙攣,仿佛剛剛承受過巨大的電擊或痛苦。卻仍笑着,暢快的笑,笑得讓人懷疑他會不會呼吸性堿中毒而昏過去。陸昭昭蠻擔心的:“……朱雀道友?”
“哈哈……哈……咳……咳……我沒事。”
他擡起手,随便擦了下鼻血,手抖得厲害:“我得……我得休息一下。”
他眼看着是動不了了。陸昭昭警戒着四周,看向掌心:那裡還有兩枚金燦燦的蓮子。又看看令牌……雖然上頭寫的字她看不懂,但也能明白,這種蓮子可以讓身份提升。
而且,方才一直在波動、沸騰的墨池,這會兒似乎也安靜下來了。陸昭昭不知道這和令牌有無關系,但她還是把蓮子遞給朱雀。
少男卻虛弱地擺擺手。
“你拿着,我用不了。”他說,不笑了之後,看着有進氣沒出氣的:“我們之中……隻有我、萬佛殿的小秃驢、修羅教的小臭鼬、北海的蠢龍……能扛得住這業火;你、你身邊那個女器修、還有那個臭臉劍修、小秃驢、浩天府入贅詩家那位……能拿到這問道蓮子……呼……拿着吧。蓮子到手,事情就好辦了。”
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陸昭昭把蓮子硬塞進他手裡,遺憾地發現确實沒有作用,便用玉盒裝好暫時收起;又開始掏丹藥……朱雀倒是沒拒絕:“佛心丹給我來一顆。”
他知道她有佛心丹,陸昭昭也不意外。雖然這東西很珍貴,她也沒多少,卻也沒猶豫地給他塞了一顆。這等高品級丹藥,生效很快,果然不多時,他氣色看上去好了一些。
“痛得要死。”朱雀喃喃:“我超怕痛啊。”
還是無法動彈的樣子。陸昭昭問:“還有什麼要做嗎?”
朱雀搖搖頭。陸昭昭蹲下身,試圖背他起來。朱雀倒是挺配合,軟塌塌往她背上一趴,頭歪在她肩膀上,居然還吹了聲口哨:
“起轎!”
陸昭昭:“……我能把你扔下去嗎??”
“那我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陸昭昭發現了,朱雀這個人嘴挺賤,之前說什麼“秃驢”“臭鼬”……簡直掃射性攻擊。該感謝這人對她還算嘴下留情嗎?
她背着他,稍有點别扭地禦劍往回飛。一開始還警惕,後來發現或許是令牌的作用,墨池居然毫無反應了。她拉升了一點高度,低頭看看,蓮池區域還有其他的金蓮,雖然數量很少,且都在青蓮深處。
“别看了。”朱雀在她耳邊虛弱道:“知道你在想什麼……有蓮子,金色的都有,但我可頂不住第二次燒了。”
陸昭昭收回目光,托了托他。朱雀的手臂一瞬間在她脖子上收攏,又放松:“……你不會把我扔下去吧?”
“你猜?”
陸昭昭忽然感到一絲快樂。雖然她知道朱雀肯定清楚她不會那麼幹……“所以,你是早就知道這一切,才找我聯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