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境此時也在萬佛殿修行，當然是不可能突然跨越萬裡來救他的倒黴朋友的；且就算是能來，巫岐這個不要錢的樣子，看上去也像是沒救了。

若陸昭昭會讀心，能看到巫岐心底裡的想法，或許便會恍然，小神醫所說的“愛是失控”，是什麼含義。但她不會。而巫岐在面闆裡顯示的粉花，也并不算高——

和别人比起來，完全不高。

她是不知道，這是否是準确的、又或者是被壓抑過的結果？但陸昭昭也不去想。至少從表面上，巫岐把她當作好友，她自然也如此待他，倒也沒生出什麼旁的心思。

最多——隻是——因為修羅教這個風俗，加上司巫說過的建議，有時她心底裡也會癢癢的，有些小壞。

想逗他一逗。

但……還是算了。巫岐這個身份，真的很有那種……良家賢淑男的感覺。真奇怪……在修羅教外的時候，她還覺得他很開朗、很活潑，有點精力旺盛小金毛的意思；可到了修羅教，她又莫名其妙，感覺他像是一隻乖巧可愛，等着領養的西施犬了。

啊……對不起，這下意識的狗塑……

他們一同看了會兒風景，又聊起巫謠的事。巫岐着實關心自己的妹妹，已列好了不少合适她遊曆的地點，這會兒把資料都交給陸昭昭。

“真是麻煩你了。”他苦笑一聲：“這些都是很合适她，又沒那麼危險的地方……但她肯定不樂意見我，也隻能托你轉達。”

這哪裡算麻煩呢？陸昭昭也很關心巫謠，這本也是她想做的事情。當即應下會照顧小姑娘，看到資料，又不免稱奇。

“你……你去過的地方，可真多啊。”

說真的，巫岐如今，應該也就二十五六歲吧？？可他去過的地方，卻幾乎沙子一樣多了。給出的資料上羅列得密密麻麻，地點有幾十個，信息也寫得極周詳，顯然都是實地考察過的。

這其中至少有70%，陸昭昭聽都沒聽過，真是大開眼界。而少男“啊”了一聲，不太好意思地揪了下頭巾。

“我……我十二歲就出宗門遊曆了，去的地方是多了點。”

“……十二歲？你一個人？？”

“啊……對。”

說來好像不太合規矩，但修羅教的規矩就是：闖過試煉能下山。而巫岐的的确确，在十二歲就闖過了加強版的試煉——能做到這一點，他實則，也是一名少年天才。

“不過前邊幾次還是有人帶啦……我大概十四歲之後才一個人活動比較多。”他說：“然後……就不太常回宗門……回來也是要錢。”

遊曆到哪裡，慈善就做到哪裡——錢包空空的，當然回來要錢啦！陸昭昭看他，他似乎感到了窘迫，提高聲音：

“我、我是宗門高層弟子……我有月例的！巫家和鬼家也會給我零花錢，我自己也在掙錢——”

陸昭昭歪歪頭：“然後你就全拿去做慈善了。”

巫岐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鵝，嘎一下沒聲了。

陸昭昭就很想笑。想笑的同時，心底裡生出憐愛。因她完全想象得到，身為高層弟子、鬼家後裔，這人居然能窮到飛舟票都買不起；身為十二歲闖谷出山的少年天驕，至今修為仍停滞不前……

這隻能是因為，他實在花了太多的精力、金錢、時間……在他認為需要幫助的人身上。為生者權，替死者言……強烈到足以形成【靈界偵探】的特質，證明——

他走過多少路，就幫過多少人。

曾替死者正名，也為生者發聲。做這一切，他可曾收到什麼回報？……真傻。

可看着這麼傻的他，陸昭昭的眼神，就忍不住要柔軟一點、再柔軟一點。

“你……”

巫岐的心砰砰直跳。她……她看過來的眼神，這樣溫柔。盡管還戴着啟靈，可靈瞳朦胧的反饋，卻反而比肉眼見到還更敏銳百倍。因而，當她如此看來，他即刻感受到一陣酥麻，像溫軟的風輕盈地将身周籠罩，讓熱意也一點點升騰。

她在……在好專注地看他。

少男忍不住地要低下頭，又忍不住地期待，她會說些什麼。氣氛一時變得極靜谧，極輕柔，然而——

“咚咚”。

門沒關，所以祝青燃的指節隻是在門闆上叩響，站在門口：“在說什麼？剛才好像很熱鬧。”

陸昭昭立馬忘了要說的話：“燃燃來啦！”

巫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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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被打擾，這真是一件……在陸昭昭身邊，格外常見的事情。這就是友人衆多的無奈之處……最可氣的是她自己往往意識不到這點，對親友們而言真不知該說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壞就壞在，總覺得關系可以再進一步時，卻猛地卡在了那裡；但好就好在，心上人是個傻的，同别人也沒多少進度。

陸昭昭：？

來修羅教的第一天，在新奇中度過。

巫岐是個好導遊，帶他們在宗門裡簡單逛了下不敏感的地點。修羅教風格異于他處，他又是個很會說風趣話的性子，哪怕隻遊覽了半天，陸昭昭也是大開眼界。

比如——修羅教弟子的本命銀鈴，與他們天衍宗的命燈差不多，是留存在宗門内，可顯示主人生死狀态的，卻不似命燈擺在供奉堂中，而是挂了一整條長廊。青石階在山壁上蔓延出千百級，兩側鐵索挂滿曆代弟子的本命銀鈴，遠遠看去，也巍為壯觀。

這地方有些敏感，外人不好進去，巫岐帶着他們離遠些看。山風掠過時，鈴聲如泣如訴，在峭壁間回彈，紅繩也在風中舞，怪奇，瑰麗。

又比如——建于懸崖延伸棧道盡頭的茶亭，是修羅教專門招待外客的好去處。半懸在空中，一半浸在山霧裡，銀鈴回廊的鈴聲依稀可達，虹飲澗的飛瀑飛流直下，坐在此處，一品藥茶，遠觀山下村寨梯田，一圈一圈，好似地上的漣漪。

“你們趕上了好時候。”巫岐道：“好幾種靈茶這時下來，正嘗上一口新鮮的……唔，你們介不介意，靈茶裡放蟲粉？”

陸昭昭“呃嗚”了一聲：“什麼蟲？”

但沒等巫岐回答，她就說：“算了，别跟我說……看不出蟲子原貌吧？？？”

巫岐“唔”了一聲：“我給你泡這個放蛇膽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