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嘟嘟囔囔,好像很操心似的,老成地歎氣:“你要發揮你的主觀能動性,艱苦奮鬥,不怕困難,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
若是換祝青燃在這,早就聽出她已然進入“已讀亂回”模式,說的話根本不能當真。奈何現在在這兒的是腦回路清奇的蕭聿。他不僅聽進去了,還虛心求教:“那我該怎麼做呢?”
“你該,你該——”
陸昭昭怎麼知道?她這會兒根本是迷糊的,漂亮的小腦瓜子空轉了一會兒,叮地亮起燈泡,震聲道:
“給她講冷笑話!!”
“……這樣嗎?”
“對的對的,冷笑話好,我喜歡冷笑話。”
蕭聿若有所思。少女已經開始哼唧:“我考考你……為什麼漢子不出門?”
蕭聿腦子一轉,沒到一秒鐘就脫口而出:“因為出門就變成了門外漢。”
“哇!!答對啦!!!”
他答上謎底,她反而歡呼雀躍,在原地小蹦了幾下:“答對要……要……嗯,給你獎勵!”
她很認真地想了想,能給出去什麼獎勵,但暈暈的腦袋瓜實在是不足以支撐如此深度的思考了。遂,小昭放棄思考,踮起腳尖,“叭啾”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啵啵。
“再接再厲!勇攀高峰!加油!!你就是冷笑話大王!!!”
蕭聿:“……”
蕭聿:“………………”
他整個人已石化,到花容時從他手裡牽走陸昭昭時,人還是呆的。花容時不明所以,臨走還拍他一拍,但他就立在那兒,好像被誰給定住似的。
莫名其妙。花容時嘀咕:“……跳個舞把腦子跳傻了不成?”
“什麼跳傻了?”陸昭昭這會兒又機靈起來:“阿聿哥哥?”
“你怎的又這麼叫他?”花容時有些吃味。他和蕭聿固然是好友,肯一緻對外,不代表彼此之間就不會吃醋了,便半開玩笑道:“與他跳支舞就叫他哥哥,現在與我跳,不能厚此薄彼吧?”
他就那麼一說,沒想女孩認真點點頭,甜甜叫道:“容時哥哥。”
花容時:“……”
分明是他自己讓叫的,他自己卻不好意思了。挽了挽鬓發,帶着她輕旋一圈。
少女挺配合的,就是有些驚奇:“容時哥哥會跳舞呢。”
“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彈琴跳舞,吟詩作畫,多少學了些。”花容時道:“并不精通,也就随便跳跳……倒是昭昭跳得好,從前學過?”
陸昭昭沒怎麼學過古典舞,但她學過拉丁舞和交誼舞。恰好小鳥們的舞蹈也更偏向直白熱烈,她适應得很快,在花容時面前打個轉:“一點點——我會一點點!”
花容時就笑:“一點點配一點點,倒也相得益彰。”
他帶着她跳舞,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自然,他所看的,并非那美麗的皮囊,而是其中湧動着的,更為奪目的光彩。
她已金丹期了。
那原本就漂亮的小五彩花,現下已生長得很茁壯,越發吸引人的目光。她築基期時,他就曾怔怔看着,無法移開視線;如今她變得更炫目,對他簡直有一種緻命的吸引力。
真是奇怪。分明論五色光輝,亭曈身上的更為明亮;可他就是……喜歡她。覺得她與旁人,與萬物,都不相同,就好像萬物都是鏡花水月,隻有她是可以觸及的“真實”。
那麼美麗,那麼可愛,那麼……
動人心弦。
他越是注視她,就越無法移開目光。恰如此時,他看着她,無法移開目光。
“昭昭……”
“嗯?”
她大約是歪了歪頭。他能用神識判斷出這一點。而視野裡,她的心情始終在活潑的綠色色環裡跳動,帶有一點橙色,這證明她相當的高興,且很有活力。
當然,綠色,橙色,也都是他自己決定的。反正他看不到别人所說的顔色,别人也看不到他的,那他樂意怎麼叫就怎麼叫。而此刻花容時決定,把這種綠色和橙色混雜起來的可愛顔色取個别名,叫什麼好呢?
嗯……就叫【想要跳舞】好了。
他心愛的小姑娘就頂着【想要跳舞】色的心情,小幅度地蹦蹦跳跳。有點像他從前在山林裡,見過的一隻靈兔。蹦蹦哒哒的,十分可愛,他能聯想到,如果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頭發,一定也是像兔兒一樣,柔軟可愛的。
然後兔兒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
“?”
“容時哥哥的頭發也好軟。”
她說:“粉得也好好看……唔,等我把頭發染過一遍各種顔色,就再染你這個粉。”
她拿他當色卡,他覺着她可愛:“好啊。屆時我們便染一個發色。”
又有些遺憾:“可惜……我看不到,那是什麼顔色。”
陸昭昭說:“你也看不到我的樣子。”
花容時說:“我有時會因此有些遺憾。”
這遺憾不算多。畢竟他也沒見過常人的世界。隻是旁人都說她美得驚人,他有時也會好奇:
在旁人眼中,她究竟是什麼模樣?
這個問題或許沒有答案吧。至少他不曾想過強求一個答案。但是此時,此刻,她忽然把答案,送到他手裡。
“那你摸摸看。”她說。
她執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如一位耐心的導師,引領着他細細探索。指尖輕輕地撫在皮膚上,花容時禁不住微微蜷縮指節,那溫熱的、柔軟的觸感,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他并不常觸碰旁人的肌膚。
而他現在握着她的手……被她的手握着,以指尖作筆,碰觸的同時,也在心底裡慢慢描畫。
先是彎彎的眉。
她的眉型,應是生得很好的。因花容時摸過自己的,也學過修眉。世家子……總要講究些,聚會的時候不好好打理,是易被取笑的。
他的确花費了一些功夫,來學習如何打扮,以及不用錯奇怪顔色的脂粉或口脂。好在他一般不必上妝,隻不過有關這些東西,多少是了解的。
花容時忽地慶幸,他是了解的。
因而才能在此時,于心中勾勒她的模樣。
彎彎的眉,圓圓的眼。睫毛應當很長吧,小刷子似的,讓他指腹癢癢的。鼻子……很小巧,弧度好自然;人中微微地凹凸,再往下一帶,就是飽滿的唇。
唇瓣的觸感,與面頰的其他皮膚,又完全不同。嫩,且軟,像撫摸一片花瓣。卻又很飽滿,摸起來嘟嘟的,叫人想起她做過的,一種叫“奶布丁”的甜品。
青年眸色微暗,不知為何,就很想低下頭去,且嘗一嘗——
這嘟嘟的唇瓣,是否也像奶布丁一般,香甜,且入口即化?
實話說,花容時從前不懂,為何話本裡描寫男女情到濃時,會接吻弄唇。嘴巴吃嘴巴……有什麼意思?或者用他的感官來形容,一團奇奇怪怪的顔色吃另一團奇奇怪怪的顔色,當真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
當然,他理解愛情,愛情是一種曼妙的顔色。他也理解親親,親近之人的觸碰會令人安心。但是……接吻?為何?
可此時,他好像有點懂了。
【好像,的确是……自然萌發的感情。】
自然,他雖這麼渴望着,卻是絕不會去做的。隻想一想要那麼做,就足夠純情公子渾身酥麻,又哪裡敢于真正地低頭,去碰她一下?
他隻是愛憐地,将指腹輕輕在她唇瓣摩挲而過。
她笑了。她一直笑着,隻是這時笑得更甜。他的手指撫在她唇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種變化,像他輕輕撫着一枚花苞,它就在他指間悄悄地盛開了。
而這盛開的花兒,握着他的手,依戀地把臉兒貼在他的掌心。
心中的那張畫像忽然就被補全了。
他終于得以知曉她的另一種模樣。
不知為何,在花容時的心中,升騰出一種極大的歡喜。就好像他終于補全一塊有關她的拼圖,向了解她的路上再進一步。他終于得知,他人看她的樣子——的确美麗可愛,他如此确信。
可别人卻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眼中,她的風景。
獨屬于他的,那一個“陸昭昭的樣子”。
如果現在可以照鏡子,花容時知曉,或許自己的胸膛裡正跳動着,名為【心動】的顔色。【歡喜】會包裹着它,變成一顆漂浮在人形輪廓裡的蜜棗,或是一隻歡快的鳥兒,撲騰着翅膀,想要将某種心意傳遞。
砰砰作響。她能聽到嗎?
女孩仍貼在他掌心,道:“現在你知道我的樣子了。”
“……嗯。”
“是不是很漂亮?”
“嗯。”
花容時忍不住想笑。他也就笑了。摸索着,試探着,把額頭抵上她的額頭,在顫抖中感受她的氣息。
“昭昭,我……”
“嗯?”
青年頓了頓,猶豫着,試探着,顫抖着,輕輕地把一個吻,落在她的眉心。
【想要跳舞】的色相環波動了一下,卻仍保持着歡欣的狀态。他的心終于放下,不禁低低地笑起來,把她擁入懷抱。
“……我很開心。”他說:“真的……”
……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