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自己養大的孩子親了?!】
雖然亭曈完全不是她養大的……但那種慚愧的心情大概如出一轍吧。尤其是考慮到他如今完全是未成年小鳳凰……
陸昭昭的腦海裡隻有四個大字:
【我犯法了!】
咦,等等,對方主動的,不能算是她犯法吧??但是……總之……哎呀!!!
她捂着滾燙的臉,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拒絕接受現實。亭曈很乖地坐在她身邊,自覺犯錯了似的,但又沒忍住輕聲道:
“……可是,你好像并不覺得讨厭。”
陸昭昭:“嗚嗚!”
可惡,本命契約就是這點不好!她撲過去,錘了他兩拳。小鳳凰懵懵地挨了兩下,也不反抗,陸昭昭幹脆把他按倒,揪住他的臉頰。
“不可以這樣!”她大聲說:“這是犯法的!!”
“……?”
“我……我也是個女人,你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力!!”
“……??”
混亂小昭,已開啟已讀亂回模式!胡言亂語了一通,把頭埋在他頸側,惡狠狠地吸一口。
“完了。”她說:“我的清白沒了。”
剛才那個……也許能算做,是她的【初吻】……嗎?雖然隻是唇碰觸唇的話,她之前給蘇栗衡做過人工呼吸,現實裡也從小挨長輩親親……
那若是以【情意】判斷呢?她說不上來。其實直到現在,她的感覺還更接近于“我犯法了”的崩潰……
“不能這樣。”半晌,她說:“我受不了這個。等你長大再說。”
“……哦。”
亭曈乖乖的:“那你等等,我很快就長大了。”
“嗯……”
“等我長大,就可以繁衍了。如果到時你想的話……”
陸昭昭深呼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捏住他的嘴:
“你給我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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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心力交瘁。她其實一直覺得自家兩個好大兒是很乖很好照顧的,甚至她不少受亭曈照顧,然而……嗯……
煩悶地把看得一臉懵的蛋黃酥小貓抓來團。她這時正坐在蓮台的邊緣——或許不該叫蓮台,因為這很顯然是亭曈的窩窩。
“我自己搭的。”他說,還挺驕傲:“遇到你之後,就好好搭了一下……等我成年,還會再搭更好的。”
鳥類嘛,展示自己高超的築巢能力也是求偶的重要部分。陸昭昭聽懂了,她捏住他的嘴:“我覺得你有點戀愛腦了。”
亭曈:“……?”
她向下看去,此處倒是一個絕佳的觀景點位。天氣晴時,恰能透過薄薄的雲氣縱覽整座南禺山。她坐在邊緣,搖晃雙腳,欣賞着這怡人的景色,亭曈坐在她身側。
“我從前,也常在這裡發呆。”他說:“這裡風景很好。會叫人忘記煩惱。”
隻是看一看這天地山水,仿佛就可以從中得到平靜。就可以什麼也不必想……他從前坐在這裡發呆,可以一坐一整天,若非幼鳥需要休息、活動,恐怕動也不想動一下。
陸昭昭“嗯”了一聲:“這裡很好。”
風景獨好,又很甯靜。她說:“你的家鄉也很好。”
亭曈垂了垂眼:“……它從前更好。”
他擡頭,看向更高處樹冠:“從前……很久很久之前,這裡還有很多層,名【九重雲阙】。”
那時東方有金烏,南方有鳳凰。建木還勾連着天地,九重天上當真住着神明。那時,天是确切可以觸摸到的,而依附于一棵建木而造就的九重雲阙,便是鳳凰一族最為驕傲的作品。
建木,其實是一類樹,特指可以溝通天地的巨大神樹。最為知名的,便是九重天專用的建木樹、金烏所居的扶桑樹,以及鳳凰族地中的這一棵文玉樹。其花朵如玉,五色紛呈,美輪美奂,又稱迷榖樹、梧桐木;上達天界,下通幽冥,無數鳳凰與它們的眷族栖息在此,飛舞起落,繁衍生息。
那是極盛之景,一個最輝煌的時代。輝煌到這一切被祂們銘刻在傳承記憶裡,令不知多少年後的後代,也能一瞻昔日容光。
“九重雲阙,并非隻有九重,它很大,大到雲谷也隻是它的一部分,大到足以住下神君,也足以住下冥鳥。”亭曈道:“但後來……後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傳承記憶裡沒有告訴他,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那個時代遠去了,而當他出生的時候,整個九重雲阙,已是一片荒蕪。那時的記憶,亭曈其實也不清楚了,他轉世多次,能找回的記憶是滄海一粟,隻是從許多線索中得知,自己曾努力嘗試過縫補這一切。
他把能找到的東西聚攏起來,在文玉樹的枯幹上重新搭建。這花費了他不止一世的時間,他試圖恢複那個輝煌的時代,但這不是他一隻鳳可以做到的。在那片段的記憶裡,亭曈無數次看到,過往的自己落在文玉樹的高處,踩着一樹的殘骸,靜靜地凝望着雲海。
文玉樹已經死了。
它的頂端被砍去了一大截,雖然看起來在生命的末端,它又努力修補了這些部分,但僅是苟延殘喘。它死了,所以不再如生前流轉着五色玉一樣的美麗光華,雖然葉子還是帶着生機的翠色,卻已是空洞的屍骸。
被一并削去的,還有那曾經并不遙遠的天界。現在,站在文玉樹上,再也無法觸及九重天;現在,站在文玉樹上,也無法觸及過往。
唯有漫長的、絕望的、孤獨。
“我試過把它修好。”亭曈說:“但我放棄了。”
他太累、太孤單了。尤其是當他意識到,這樣做毫無意義。當他修好一層又一層,盡自己的全力去拼湊盛世的模樣;可每一次起飛,在空蕩的世界裡盤旋,當他意識到這裡隻有他一隻鳳凰,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種“欲蓋彌彰”。
不過是刻舟求劍。水月鏡花。
“然後我意識到,我不是想恢複這一個地方。”他說:“我隻是……受夠了孤獨。”
他多想能夠誕生在那個時代,與族人們生活在一起,可那隻是一個美夢。他試圖用搭建高台的方式摘取星辰,可夢是不能碰觸的。
人就算站上高台,也摘不下星星。
“我很……我很……”他說:“……痛苦。”
如果他還有力氣,或許尚且能夠掙紮一下,嘗試飛升看看,同族到底有沒有在仙界。可他太累了。當他意識到痛苦的時候,意味着痛苦已經抓住了他,它們捆縛住他的羽翼,讓他動彈不得。
多可笑。他是鳳凰。但他動彈不得。
然後發生了什麼呢?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輪回轉世也無法消解那種發自内心的疲憊。這樣的他,是無法飛升的,隻能絕望地被滞留在這個世界裡,被孤獨所折磨。
一世,又一世。
手背感受到溫度,亭曈擡起頭,女孩正擔憂地望着他。那眼神……多麼的柔軟、關切,他的心也變得很暖,捉住她的手,捏在手心。
“沒關系。”他說:“現在……已經,不痛苦了。”
他已找到……他的歸處。
她才是獨屬于他的……
【九重雲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