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到底有誰能夠拒絕陸昭昭呢?當她用那雙明亮的、真誠的眼睛看過來,無論是誰,都說不出拒絕的話。無論是誰,都不舍得叫她失望、難過,就仿佛那是天大的罪過,合該被處以極刑。
譚冰北負隅頑抗這麼久,其意志力已經達到了連玉憐香都驚歎的級别,可謂是“有這份意志力,做什麼都會成功的”——可最終,還是在她的目光裡敗下陣來,重重地、重重地歎了口氣。
——妥協了。
小昭快樂,小昭歡呼!小昭哼哼唧唧拉着他的手搖搖:“等你洗髓成功,變厲害了,以後做我的護道人嘛!”
譚冰北又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好。”
他終究收下了那兩顆洗髓丹。這簡直是小昭大勝利!!她诶嘿嘿地笑,很殷勤地:“我給北北梳頭發。”
根本沒休息用不着梳頭發的譚冰北:“……别紮雙馬尾。”
“那當然!”
于是,等玉憐香等人回來,就看到一個哼着歌的陸昭昭,和一個看起來就已經認命了、被綁了高馬尾的譚冰北……
“譚小友這發型倒是不錯,顯得很清爽。”
玉憐香先誇為敬。但這誇贊絕不違心:譚冰北總是散着頭發,劉海遮臉,很有幾分男鬼味道;陸昭昭把他頭發唰唰一紮,利落多了。顯然譚冰北自己并不習慣,但到底也沒有伸手再把頭發放下來。
而陸昭昭已經跑過去:“你們摘了什麼,你們摘了什麼,讓我看看——這個能不能吃??”
“能吃,好吃……怎麼樣,早飯要嘗嘗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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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快樂的郊遊,足足持續了有一個月。最終結束并不是幾人玩夠了,而是某天陸昭昭正快活地和蛋黃酥一起吃瓜,忽地福至心靈,丢了瓜皮就跑去渡了個劫……隻消半個時辰,就已經是閃亮亮的金丹期修士一枚了。
這很突然,卻很水到渠成。因在玉憐香等人的陪伴和刻意引導下,她是的的确确,将身心放松了下來。雖說沒有忘記修煉,可不是今天忙着認靈植,就是明天忙着學煉丹的……一天天的很充實,對結丹的執念不知不覺就放下了。
而當她放下,機緣卻偏就找來。就好像需要什麼東西的時候往往找不到,待不需要了,卻一扭頭,發現它就在那裡。
陸昭昭相當亢奮:“金丹!!十九歲的金丹!!!”
雖說,再過三個月她就二十了,也許能算是二十虛歲的金丹期……可是赢了祝青燃!好!!!陸昭昭熱淚盈眶:誰能懂她的苦——
原本她和祝青燃,還能打個有來有回,勝負算是三七開,已經很不錯了;可自從他嘀嘀打人歸來,又升級了逐泉,她就再沒能打敗他一次,全程被按在地上摩擦。
分明她的修為比起之前更高了,還學會了【踏空】這種新神通,可祝青燃真是強得不像話!他出去打了一圈人,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似的,頭一次讓陸昭昭真切地體會到,司空琢的心情……
自己好不容易變強一些,想着終于能打過了吧!擡頭一看,對面已經變成超級賽亞人了……
這還能打?!
如今她終于也金丹期,才領悟到金丹期與築基期的天差地别。雖說初入金丹,她感受得還不夠确切,但最明顯的便是,那通身的舒暢感——
輕盈,有活力,充滿了力量。靈力在身體中湧動,透過皮膚與外界靈氣交換,如同與天地一并呼吸。隐隐之間,竟有一些“天人合一”般的感受,身體從未如此自由,仿佛每一個細胞都盡在掌控。
她握緊拳頭,毫不懷疑她能夠一拳揮出,将靈力透體打出氣浪。盡管她并沒有學過任何拳法,這僅僅隻是一種極其粗暴、浪費式的,對靈力的簡單運用——
身體裡的力量,是如此的充盈。
在結丹之前,陸昭昭總覺得,丹田生丹,莫非是腎結石的感覺?但當她真正踏入這一步,所感受到的,是身體中似乎多出了一枚“靈力心髒”,它自然地存在于丹田之中,就像心髒律動一樣自然,靈力随着它在體内運轉,如血液循環流動,源源不斷,生生不息。
“我覺得我充滿了力量。”她喃喃:“我覺得……我覺得我可以飛起來!”
飛虹随她的心意,發出振鳴之聲,歡快地飛躍而起。少女随之踏空而上,縱身一躍,雙腳穩穩地踏上劍身。
“飛虹,走!”
劍身快活地嗡鳴,如有翼的幼獸第一次揮動翅膀,直入雲霄。山風灌了滿袖,将衣角揚成翻飛的新雪;群山也倒懸,化作地面上起伏的波濤。
她好像變成了風。
扶搖直上,穿過雲霧與鳥群。成群的朱鹮正從雲層裂隙鑽出,暗紅羽翼擦過她飛揚的裙擺;她飛得太高、太快,沖散了它們的隊形,領頭的雄鳥倒是臨危不亂,引頸長鳴一聲,叫同伴散作扇形,為她讓開一條通天路。
少女大喊:“驚擾了,莫怪莫怪!”
又道:“再高些,再高些!!”
之前搭司空琢的劍時,她還畏高,這會兒居然一點也不怕了。或許是因為,山河正在她腳下,流雲化作她的冠冕;她橫穿峭壁與峽谷,山壁想要捉住她,可她就像遊魚,輕盈地掠過。
這不是在禦劍,這不是在飛。她的魂魄在随着山風流淌,她的筋骨完全放松。她甚至敢向大地傾倒,直墜而下;直到發鬓也散成流雲,身體快要貼上江面,才并指喚回飛虹,将五色流光再次收于足尖。
陽光把江水燙作細碎的金箔,劍客貼着江面低飛,浪尖追逐着親吻她的靴側。成群的銀魚被劍氣驚得躍出水面,漁夫站在竹筏上仰頭呆望,狂風将他的箬帽卷起,直到劍客大笑着掠過第七道河灣,那頂箬帽尚在江面上打轉。
陸昭昭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與秦令雪的對話。
那時,她問他:
“師父,禦劍是什麼感覺?”
秦令雪幹吧嗒嘴,想了半天才道:
“禦劍,就是你想飛,就能飛起來。”
那時她不懂,隻當他說了句廢話。可此刻,她知曉那句話多麼寫實。可這一切,多麼神奇,多麼快活……人類對于天空的想象持續了千百年,而今,她征服了天空。
陸昭昭忽然想笑,于是她就笑了。
這就是仙俠……這才是仙俠!!
何其暢快!!
“——”
如蕭似笛的樂聲在背後響起,她轉頭,看到五色的霞光,随曼妙的尾羽飄動。巨大的鳳凰輕盈地滑翔,不知何時追上她的劍光,當對視的片刻,無需任何溝通,她踏劍而起,他振翅而飛。
五色的虹光在空中追逐着,嬉鬧着,風平等地将少女與神獸托起。他們像是在角逐,更像是在遊戲,時而你領先一些,時而我靠前半步。
嬌小的女孩與她的劍,華美的神鳥與祂的翎羽,在高空中纏繞、飛旋,宛若共舞。他們穿越山谷,驚起白鹭;他們穿過流雲,漫步雲端。九州在足下縮成棋盤,江河如珠鍊串起城邦,陸昭昭再次倒下,這次面朝大地,像想要擁抱它。
鳳凰随着她俯沖,在她落到地面之前,将她輕柔地接入背脊。
“……好痛快。”她說:“我之前竟好像從未活過。”
而今日,她睜眼,看世界。亭曈輕輕鳴叫,以示回應。陸昭昭翻了個身,躺在他背上,仰望天空,伸手,抓住飛來的劍。
她說:
“今日方知我是我。”
亭曈帶着她盤旋許久,才慢慢地回到原地,翩然落下。陸昭昭懶洋洋的,一根指頭也不想動了,亭曈就化作人形抱住她,玉憐香也從空中漫步下來。
顯然,從少女飛起來開始,他就已經默不作聲地跟着,以防萬一了。
蕭聿懸絲診了下脈,道:“……靈力消耗太多了。”
雖說金丹期靈力暴漲,一般都夠用;但她前腳才渡劫完,後腳又急飛。這頭一次禦劍飛行,沒什麼技巧,全靠蠻力,能撐到現在,都算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