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去踏青,也就修士能做到悠遊自在了。陸昭昭想了想,同意,并把地點選在了——
杏林谷,還是杏林谷。
雖然這個踏青地點有那麼一點點遠……但無論是考慮到與蘇栗衡的約定,還是杏林谷本身的環境,這都是個非常好的選擇。不過陣峰上下之前一出去就半年,溫影承還有不少事要處理,本打算點蔡陽漫和崔玄麒陪她——他倆也相當樂意,不過陸昭昭反倒央了另一個人。
所以最終,譚冰北抱着包袱,一臉迷茫地上了飛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直到人在杏林谷了,他也沒搞清楚。倒是本能地照顧陸昭昭,比秦令雪更有長輩風範,雖是頭一回來拜訪,禮數也相當周全。
蕭聿與他寒暄幾句,問:“胎記如何了?”
譚冰北抿唇笑笑,微微搖頭,卻不見失落。蕭聿沉吟片刻:“你既然來了,晚些就來找我一趟,我帶你去師弟那邊看看……按理來說,不該是如此頑疾的。”
這也是陸昭昭帶上譚冰北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希望他可以放松一些——有趣的正是如此,譚冰北希望陸昭昭能放松,陸昭昭卻希望譚冰北可以放松,也希望可以找機會說服他,收下餘下的洗髓丹。
“但他真是頑固啊——”陸昭昭嘟囔:“他就是那種,撞上南牆,撞破南牆,也要自己忍着痛,繼續往前走的人呢。”
蘇栗衡看着她,沒忍心說,她倔起來時簡直與這不相上下。一般來說,陸昭昭都很好講話;但有時候她也确實對得起她的生肖,很有幾分小牛脾氣。
蘇栗衡是覺得,這也是她的可愛之處;但有時,的确有夠讓人頭疼。比如現下,她就對結丹的事耿耿于懷,誰來勸也不聽,非要盡快結丹,把自己又折騰了一身傷——
祝青燃是懂得留手,奪魁卻是實打實的生死厮殺。就算有玉憐香照看,她現在身上還有許多傷沒好透,連鼻梁上都還有一道淺疤,看也知道當時到底有多兇險。
蘇栗衡都有些膽戰心驚,她自己卻好似沒事兒人,反倒吐槽别人固執……這叫他說什麼好呢?隻能勸:“既然來了,就放松一下……晚些時候去泡泡藥泉罷,傷也好得快些。”
陸昭昭點頭,又哼唧:“都沒人能陪我泡。”
孟錦迎等人這次都沒來。被十影鎮之事刺激,想提升修為的,不止陸昭昭一個,她在努力的時候,大家也在努力,這也是為什麼陸昭昭會覺得寂寞……他們總是待在一起,如今卻各忙各的了。
甚至叫她都有了些不該有的想法,眨巴着眼睛看向蘇栗衡:“栗子,我跟你說件事,你别生氣……”
蘇栗衡:“……”
他深呼吸一口氣:“……如果是想我陪你泡藥泉,那就别提了。”
陸昭昭哼哼唧唧:“我可以變成男的,你變成女的也行!!”
蘇栗衡:“……”
他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又深吸一口氣……
陸昭昭問:“你是不是要說那句話了?”
“……哪句?”
“就……【好歹我也是個男人】……?”
他沉默半晌,敲了敲她的腦袋瓜。
“……知道的話,就别總是開這種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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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栗衡時常覺得,陸昭昭實在是太過于沒有防備心……或者說,她的性别意識比較淡漠?這可能是出于她對親友天然的信任,又或者單純是還未開竅,但這有時候還挺折磨人的……
畢竟,作為血氣方剛的成年男性,蘇栗衡很慚愧地承認,自己對她是容易有非分之想。
他有時會夢到當初的那個吻。
那或許不能算是一個吻……卻實在結結實實,落到他心底去了。總是午夜夢回,他回到那個瞬間,在水中漂浮不定,連自我的感知都很遙遠,唯有唇上一點溫熱,如此刻骨銘心。
也有時候,他會夢到一些更……更過分的事情。一些羞于啟齒的……春雨綿綿一般的夢。夢中的她也看着他,用一雙含情的眼……他總是夢不到最後,或許是出于心虛,又或者這對他而言實在是太超過了;夢醒後也總是很慚愧,覺得這樣實在是亵渎她。
可夢……夢,是無法控制的。就像他無法控制愛她的一顆心,在念及她的名字時砰然跳動。
陸昭昭也在做夢。
這是她來杏林谷的第四天了,他們又去野外露營。這次抓上蘇栗衡,大家就可以走得更遠些。玉憐香和蕭聿把這當作野外實踐課,前者教授博物學,後者對着小師侄就是奪命醫學N連問。
就這蘇栗衡居然還答得上來,可見他平日十分用功。陸昭昭注意到蕭聿不少問丹藥問題,看來蘇栗衡當前階段放了不少精力在煉丹上。
——就算是純醫修,也得學煉丹的。不過相比起丹修,丹方丹術方面,會更偏向治病救人。
蘇栗衡如今金丹期,在煉丹術上也算能初窺門徑。此行順帶采一些煉丹用的草藥,蕭聿見陸昭昭感興趣,跟她說要是想學,他也可以教她如何煉丹。
陸昭昭……有點心動。都是丹嘛,要是學會煉丹,結丹是不是容易些呢??
當然,她也知道這隻是無端聯想啦。
今日住在山裡。大家紮了帳篷。白日裡跋山涉水消耗了精力,陸昭昭睡着得很快。她做了夢,一開始亂七八糟的,蛋黃酥在天上飛,她拉着他的尾巴,想把他拽下來。
又夢到很大很大的蘑菇,長得像巨樹,四處噴灑孢子;林中奶白的湖,看着像牛奶,聞起來卻像芝士蘑菇湯。
……啊,好想喝蘑菇湯。
夢裡的場景又在變換,幾乎就要生成一碗超大份香濃蘑菇湯。但那濃郁的湯頭又一下散去,落成青石闆的地面,和薄薄的雨。
陸昭昭站在雨裡,迷茫地眨了眨眼。雨點豆子一樣砸下來,直給她砸醒了;一時也顧不得許多,趕忙要找個躲雨的地方。
四下卻實在沒什麼選擇,隻得先躲到一棵大柳樹下。這才觀望四周,隻見四下,風雨交加,眼前是一大片霧蒙蒙的湖,遠處可見躲雨奔跑的人,似乎這風雨是驟然來襲的。
陸昭昭就站在堤岸上,柳樹下,依稀見得遠山,和在湖中被攪碎的倒影。雖然沒有聽到雷聲,她隻覺不能躲在樹底下,可四下張望,卻也沒能看到更合适的躲雨地點。
很遠處——很遠處倒像是有建築,可那實在是遠呢!
怎麼辦才好呢?
她四處張望。大約是在夢中,也沒想起乾坤戒、儲物袋,隻當自己是個尋常人了。身上也冷飕飕,忍不住發起抖來。所幸視線移動間,捕捉到什麼,定睛一看,才見是艘遠遠行來的船。
“哎哎,船家——船家——”
她就大喊起來:“這邊這邊——”
那遊船好似聽到了呼喚,或看到了她蹦跳的人影,慢慢地朝這個方向駛來了。這船不大,隻中間一個小艙,看着能搭二三人;船夫着蓑衣笠帽,在後頭撐着船槳,大聲道:
“女客,這船不搭客啦!*”
陸昭昭探頭一看,那艙裡頭隻一個人,還有空位的,便道:“這雨這樣大,我也無處可躲,船家行行好,且載我一程罷!”
船家猶豫片刻,忽又側了側頭。好似船艙裡的人講了什麼話,他才又道:
“既如此,女郎且上來避一避雨罷!”
他把船劃近一些,陸昭昭跳上去。正聽船家與那客人道:
“這是客人你自叫她上船來的,可不許扣我包船錢!”
“這是自然。不會叫船家難做。”
那是個……聽來很溫潤,慢而文雅的男音。陸昭昭擰了一把衣角,才進艙裡去,見着那位男客的模樣。他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模樣生得極好,面如冠玉,貌若潘安;衣着也很有品味,清淺的配色,大面積的純色,卻不失雅緻地在袖口衣擺繡有銀絲竹紋,料子也絕非凡品。手邊一把傘,滴着雨珠,想來方才也是撐開用過的。
這船艙小,隻擺了兩條長凳,算作座位。那男客坐在一條長凳上,她就坐到他對面去。他并不看她,微微垂着頭,站起身來,提起傘。
船家已在搖槳。小船頗為搖晃。這貴公子看着站得不穩當,扶了一把船艙的門邊。陸昭昭見狀邊問:“你這是做什麼?”
“這……”貴公子道:“這船艙狹窄,我一屆男子,不好與姑娘擠作一處。在下手中有傘,且去外頭站着便是了。”
陸昭昭怎麼好意思叫他這樣做?忙出聲挽留:“本就是我中途上船來,還未謝過公子;怎麼有把公子你趕出去的道理呢?船艙是小一些,坐兩個人卻也夠的,至于男女有别,眼下這樣大的雨,也該變通才是,哪裡那麼迂腐?公子若是介意,那也合該我出去,公子把傘借我一借,也就是了。”
可那貴公子既然自己肯出去吃風,自然是不會樂意叫她換出去的。你推我讓片刻,也便回來坐下了。隻很注意距離,這麼小的船艙,居然也沒有碰到她一星半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