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細打量陸昭昭,笑:“你變化也不少。”
陸昭昭歪頭:“比如?”
“頭發長長了——”
何櫻敏托着臉看她:“還染了一頭綠……嗯,胖了一點,挺好。”
陸昭昭睜大眼睛:“怎麼你也說我胖了!”
又很臭美地顯示自己的電鍍珠光初音綠頭發:“怎麼樣?好看吧?好看吧??”
何櫻敏忍不住笑了。陸昭昭湊過去抱抱她,她伸出手回抱,摸一摸少女柔軟的發。
“這顔色也就你撐得起來。”
陸昭昭嘿嘿笑:“你想染嗎?”
“敬謝不敏。”
她倆黏黏糊糊貼一會兒,一邊喝茶,一邊分享近況。陸昭昭便問起方才進門前,聽到的一些聲音。
“安濟會這邊是有什麼棘手的事嗎?”
“棘手?……也不算。”
何櫻敏大約知道她的意思,歎了口氣:“左右還是那些瑣事……你也知道,曙光鎮現在體量大了,難免有很多問題。”
曙光鎮如今,也不算是個小鎮子了。蓋因除去當初的受災難民之外,後續又有許多附近的村鎮選擇并入此處。這當然也是沒有辦法的,十影山中一下遷走這麼多人,原本還算平穩的貿易生态直接遭受毀滅性打擊,這些人若是不來并鎮,原本也就很難繼續過下去。
這就導緻曙光鎮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期間自然也滋生出種種問題。這些問題有些天道盟會管,但大多是不管的,說到底天道盟本來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政府”,保證駐地民衆最基本的生命安全對他們來說就足夠了。
但安濟會不能不管這些。
他們本就是為了救人助人而成立的組織,第一個扶持對象便是曙光鎮,怎麼可能任其混亂不管?但他們又不能強勢全盤接管——再怎麼說,安濟會也是個慈善組織,不是政權。
關于這事,安濟會内部經過了多次激烈商讨,又在後續的實施中不斷調整方針。如今勉強厘清了對曙光鎮的幫扶模式——
其一,保持安濟會作為慈善組織的純潔性與獨立性,不對幫扶對象進行直接管理,但對幫扶對象建立信用體系,以信用高低影響補助的發放标準,居民信用定期公示。
這算是一種軟引導。能讓居民們知道,做什麼能得到扶持,做什麼會失去補貼,從而對其行為做出一定的規範。
其二,與曙光鎮本地政權進行合作。這倒是有點難,因為曙光鎮的管理人員……很一言難盡。也算是經過很多波折,起初是十影鎮鎮長擔任新鎮長,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十影鎮的居民人數也多,有段時間還算穩當;後來并入的人多了,原十影鎮的居民占比就降低了,且這位鎮長已有些歲數,經過一番波折,難免力不從心。
于是關于鎮長的職位更疊,很是混亂了一陣。還是兼任天道盟與安濟會職務,又對當地頗為了解的何櫻敏最終拍闆,多方溝通,推出了一位新鎮長。
這位鎮長,卻是衆人想也想不到的人物——
呂家夫人,呂雙兒。
要說這位呂夫人,出身也有些坎坷。出生自重男輕女的貧戶,才幾歲便被拉去街上販賣,恰逢十影鎮呂家人外出趕集,見其可憐便将其買下,說是給兒子做個童養媳,實則是當女兒教養,改了姓氏,喚作呂雙兒。
至于呂雙兒與呂家兒子後來情投意合,結為夫婦,也是佳話。也不外乎這對夫婦在遇上拜星、酹月時,會動了收養的心思,實在是一種家傳。
隻可惜,這兩個孩子與呂雙兒,又是不同的。
往事且都不提,但說呂雙兒。盡管在此前十影災變中,她喪夫又喪“子女”,一人要拉扯整個呂家;卻并未因這重重打擊而倒下,反倒迸發出無盡的堅強來。呂家種種,被其打理得井井有條;即使此後被查出有孕又有不錯的靈根,也并未令其行事走形,論本事和心态,都可算是一等一的。
隻是她的這種本事,實在很難被人看到。畢竟西牛賀洲的風俗便是如此,女子的才幹素來是隐形了的。是以旁人說起呂雙兒,也不過感慨一句“命途坎坷”,至于她喪夫後操持家事、奉養公婆,這都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打理得好不會被誇,打理得差定要被罵,末了再酸溜溜說上一句:
“也是命好哦,竟是個有靈根的!可惜了呂家……怎麼靈根就給兒媳得去了!”
言語間,很覺得呂家沒了兒子,一個媳婦兒反倒有靈根,真是虧大了。甚至有風言風語,講呂家是被這外來兒媳給克了。好在呂家人自己并不信這套,兩位老人真心疼愛養女兼兒媳,外出聽到這般風聲,是要抓起掃帚來把人打上一頓的。
呂雙兒自己也不聽信這些,關起院門經營自家、安心養胎,還會很謙遜地向天道盟修士打聽修行事。她有靈根,今後也是要踏上修行路的,天道盟修士也樂意跟她說兩句,算結個善緣。
何櫻敏自然也注意到呂雙兒。
她自然不會像其他凡人似的,注意不到呂雙兒自身的閃光點;也不似那些修士,隻關心呂雙兒的靈根,渾然不關心她的其他才幹,覺得隻是凡人的小打小鬧。何櫻敏很敏銳地意識到,呂雙兒的才能,因此在需要一位新鎮長時,經過多方考量,定下了她。
這個過程也不算容易。
對于此地民風而言,一位年輕的女鎮長,是絕不可能被接受的,更别說她還有孕在身。于呂雙兒自己,她其實也不太樂意:相比起權勢,她更想先安然把孩子生下、教養好,如此才能不愧對二老與亡夫;況且對于自身能否管理好一個鎮子,她是沒有任何信心的,又如何能應下?
何櫻敏便與其秉燭夜談,終于令其改變了主意,決心試試。當然何櫻敏也不是随便一拍腦袋做的決定,有關養身安胎的一切細節都已做足準備,更通過蘇栗衡那邊得了不少藥丹,确保即使在孕中,也不會讓呂雙兒受累影響身體;又在天道盟活動,令其直接通報定下“代理鎮長”——
代理。先不說她有孕,月份大了;就說生下孩子後,不知何時就外出修行了,幹不長久,隻能是“代理”。對外宣告是曙光鎮需要鎮長,但既然遲遲未決,便由天道盟指定一位代理,有意鎮長職位的,都先在其下任職,由代理鎮長進行考察,今後再讓位。
如此便顯得好接受多了。畢竟呂雙兒今後是要去修仙的,如今做天道盟與曙光鎮凡人間的紐帶真是再合适不過;更是一個孕婦,何曾聽過孕婦弄權呢?想來不過是暫時代理罷了。鎮中也就沒什麼怨言,況且這是修士指定的,反對也沒用,不如積極表現。
如此竟逐漸穩定下來。先前幾個月裡,呂雙兒慢慢熟悉了鎮中事務,又在安濟會和天道盟的支持下獲得了實權;今年六月,呂雙兒平安分娩,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嬰,由于養護得當,月子也沒坐幾天,有二老幫忙照顧孩子,呂雙兒也沒有後顧之憂。
時到如今,已經坐穩了“代理鎮長”的位置,事情辦得非常漂亮,與安濟會的合作也很順利。由于孩子太小,這位呂鎮長決定再多待幾年,把孩子撫養長大,這當然是人之常情……不過既然如此,“代理鎮長”的位置,當然是要繼續坐下去了。
曙光鎮其他人也隻能就這麼認了。
“呂雙兒真是個人物,若非她去修行更好,我真想把她直接扶成鎮長。”何櫻敏道:“不過眼下她還能再待幾年……我們考慮從學堂和撫幼院的女工中選出一位繼任者,但還沒決定。”
這一年裡,安濟會可沒有閑着,先把撫幼院(孤兒院)、學堂和義務教育辦了起來。西牛賀洲民風根深蒂固,但孩子們還能改變。陸昭昭提了不少建議,何櫻敏都斟酌着實施了,比如生育女童可申請更多補貼,以及若将女童送到學堂念書,有每天的免費雞蛋發放,月考若得名次,更有其他物資補助。
更是要向孩子們重複灌輸“男女平等”的思想,在各項扶持中給女性以傾斜。這皆是由于西牛賀洲女性地位太低的緣故。整個西牛賀洲太大,安濟會還管不了;但既然如今曙光鎮新建重組,近在咫尺,他們自然是要做些什麼的。
改變一些東西,就從現在開始。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這鎮子大了,還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何櫻敏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賭場的事?”
這人真是離不開賭。十影鎮的賈掌櫃死了,曙光鎮又冒出大大小小的賭場來。起初沒人在意,直到鬧出砍人事件。然而到此為止,也沒人覺得賭場存在有問題,何櫻敏和呂雙兒商讨,也隻是打算規範賭場,以免今後再發生類似事端。
反倒陸昭昭知道後,堅決道:“取締賭場!嚴打賭博!”
何櫻敏:“……?”
這也不怪何櫻敏不敏銳,實在是她生活的環境,有賭場再正常不過了。不似種花女子高中生,打小就知道得“拒絕黃賭毒”。雖然陸昭昭自己在遊戲裡也進賭場,但那是知道這是遊戲的前提下;而如今知道這有可能不完全是簡單的遊戲,曙光鎮又在掌控之下,那賭場就是萬萬不能建立起來的。
她把其中利害直接掰開揉碎來講,又從現實裡找了不少案例,成功說服安濟會其他人。此後曙光鎮的賭場便被徹底取締,與此同時,可能存在的“毒”和“黃”也被嚴打了一輪。
當然,為了給居民們提供娛樂,陸昭昭也把方之茂改造過的各色桌遊慷慨分享,由官方在曙光鎮建立起了娛樂活動中心,起到取代賭場的效果,頗有成效。
這事才過去沒有太久,陸昭昭自然記得。何櫻敏一提,她就點頭:“怎麼了?”
何櫻敏抽了抽嘴角:“鎮子裡差點出現窯子。”
“啊?!”
“離譜吧?”
少女揉了揉眉心,冷飕飕地念了句:
“哈。男人。”
坐在一邊吃果的蛋黃酥警覺地支棱起耳朵。
陸昭昭摸摸他的頭:“沒事,你是貓。”還是無性别貓。
又問:“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