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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口中說的“不得了”，陸昭昭隻信三分。但當親眼目睹那一幕，她才知曉，這大騙子至少在這句話上，是真沒含一絲水分。

“這是……怎麼回事？！”

“噓……”

阿修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阿拉不知道你們之前在哪一層……但在這裡，可是很容易被領域主人發現的。小心些，我們是偷渡客。”

他把聲音壓得低，顯得鬼鬼祟祟。事實也如此。現在，阿修、陸昭昭、亭曈三人正低調地藏身在十影鎮街頭一處店鋪陰影裡，窺探着外界的火光沖天。

這一層，仍是十影鎮。

卻與另外兩層不同，被夜幕所籠罩着，四下盡是不詳的氣息。鼻尖嗅探到濃郁的血腥氣，耳畔能聽聞遠處的悲泣與慘叫……

陸昭昭按捺住自己想沖出去的心情，低聲問：“到底什麼情況？？”

阿修隻說：“跟我來。”

他們在陰影裡穿行，越過一條條街道。陸昭昭看到一些伏在街旁的身影，他們身上反倒已經沒有了死氣。

——隻有活着的生物，才會有生氣與死氣。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那些人影，咬緊了嘴唇跟着。直到跟随阿修，進入一戶人家的地窖——

“上仙！您終于回來了！”

鎮長幾乎是老淚縱橫，操着一口很不熟悉的通用語迎了上來。阿修看上去倒是适應良好，笑眯眯地答：“莫要擔心……我帶了兩位道友來。”

他側身，讓出陸昭昭二人。陸昭昭也擡眼看去，在狹小黑暗的地窖中瞥見一張張驚惶的面孔。

這裡大約聚着二三十人。沒有點燈。沒有人發出太大的聲音，哭泣都是低泣，鎮長方才如此激動，也隻是壓低了聲音講話。

她的目光鎖定在一位醫館學徒身上。

“有誰能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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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十影鎮居民而言，這毫無疑問是一場天大的災難。

對于絕大多數鎮民來說，這一日本是很普通的一日。直到……血光沖天，夜幕降臨。他們仍在惶惶之中，不曉得如何會發生這種變故時，一個披着鬥篷的人影，便在空中浮現。

他開口，聲音便貫徹整個天空，好似天在發話，講不容辯駁的真理：

“你們之中，隻活一人。”

他說——【殺或被殺，你們自己選。】

他說——【每一刻鐘，如果沒有人死去，我就随緣殺死一人。】

他說——【你們的命掌握在你們手上。】

直到他消失，衆人面面相觑，人心惶惶，不知究竟應該如何是好。

第一個刻鐘，沒有人聽從指示。

他們惶恐，他們驚怒，他們逃竄，但沒有人願意殺人，至少，沒有人願意第一個動手。

于是天幕彈出，他們眼睜睜看着鬥篷人影挖去一人的心。

“一刻鐘結束。”他說：“從現在開始，如果哪一個刻鐘沒有人被殺，需要我親自動手，食人的紅霧就會擴散一圈，且下一刻鐘，需要死的人數增加一個。”

“紅霧？”

陸昭昭問。學徒苦笑：“籠罩在鎮子外的紅霧……試圖逃出去的人，都發出慘叫，不見人影。”

鬥篷人說到做到。他殺死第一人後，衆人發現，那血色、原本徘徊在鎮外的霧氣，一下子籠罩了鎮外的農田。

學徒抱住頭：“他在逼我們自相殘殺……”

這威懾又立竿見影。第二個刻鐘，人們拿起了武器。

未必是為了害人，可總歸要自保。然後人們打量彼此，人們戒備彼此，人群想要聚集，人群不敢聚集。

“我隻是逃跑。”學徒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躲到沒人發現的地方，就不會被殺……”

可紅霧和那鬥篷人的存在感，并沒有因為躲藏起來就削弱半分。無論躲到哪裡，每一個刻鐘，都能聽到那死神一樣倒數的聲音：

“十、九、八、七、六……”

誰也不知道，到底在第幾個刻鐘，有人舉起了屠刀。

“我快被逼瘋了……我們都快瘋了……”學徒喃喃：“這樣下去早晚也是個死，不如死個痛快！……我都想拿起鐮刀沖出去亂砍了，但……”

這時，【巫岐】出現了。

“嗯？小子……噢，你是醫館的人？”

他像個鬼影出現在窗口，吓得學徒猛地揮舞鐮刀，卻輕輕松松被制住。正魂不附體癱軟在地時，就被對方提了起來。

“算你運氣好。”他說：“跟我走，小子。”

然後他就被帶到這裡。

“大家都是被帶過來的。”學徒道，神色難掩對【巫岐】的敬畏與感激：“這裡沒有紅霧，也不會被發現！多虧了巫上仙，我們才能保住性命……”

阿修笑着擺擺手：“舉手之勞。”

他雖然笑得很和善。但陸昭昭看過去，總覺得他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出“嘔、嘔”的尖叫，散發出一種極度的割裂感。她毫不懷疑，如果可以，阿修很想立刻現在馬上逃離此地；然而騙術師的修養讓他勉勉強強保持住了形象。

這讓她突然有些想笑。但現下又實在是笑不出來的，隻能小聲跟他說：“謝謝。”

阿修：“……”

他微笑着跟她傳音：“你這是恩将仇報。”

“？”

“沒什麼。”他移開視線，又裝模作樣地歎：“可惜在那人眼皮子底下，我隻能救出這幾個人。”

他個大騙子，這麼說就意味着他絲毫沒上心救人。可陸昭昭感謝他，他本不必這麼做。

她于是又說：

“謝謝。”

阿修蹲下身捂住頭，許久長出一口氣：“感謝你的【謝謝】，我現在胃裡翻江倒海的。”

他頓了頓，又道：“我以為你會責怪我沒救下更多人。”

陸昭昭搖搖頭。

“我不會強求别人做我想做的事。”

如果是她在這裡，有那個能力，她會救下更多人。可阿修不是她。阿修本沒有這個職責，可他這麼去做了。無論他出自何種理由而行動，陸昭昭感謝他。

“我們得結束這一切。”她說：“曈曈，這裡也可以用【老方法】嗎？”

盡管在來時的路上，她就已經嘗試了“意念造物”，結果是并未成功。但在她想來，或許是因為這層夢境人數過多，如果能集合鎮民，說不定可以故技重施？

亭曈搖搖頭。

“此處……與之前又不同。”

“嗯？”

“我不确定。”他沉吟片刻：“幕後之人的掌控力更強。”

阿修蹲在一邊，隻言片語就聽懂了大概，擺擺手：“不論你們想做什麼，至少在這一層，繞不過那幕後主使。像這樣零星救幾個人，一時半會兒倒是還行，但……”

他說着，就看到這兩個人把目光投向他，不由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幹嘛？”

陸昭昭點點頭：“那就斬首吧。”

幕後主使應當是那鬥篷人，掌控力高也意味着他就在這一層。那麼想要方便快捷地結束這一切，自然是直接斬首幕後主使來得痛快。

亭曈颔首：“我需要幫助。”

他說着，卻看着阿修。阿修沉默着指了指自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