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栗衡打了個噴嚏,總覺得自己被人念叨了。他收回診脈的手,搖頭。
“沒有新傷。”
遲星文聞言也不意外,展飛光道:“想來隻是幻境的設計。”
他們三人,此時自然也在這時間回溯的世界裡。至于他們三個是怎麼碰到了一起,這還要說到他們的身份——
遲星文,獵戶。
展飛光,獵戶,遲星文的親哥。
蘇栗衡,藥師。
而截至目前他們所知道的設定是——
遲星文因為【某件事】身受重傷,擔心弟弟的展飛光去請了蘇栗衡來為自己的弟弟看診。
當然,蘇栗衡已經确定,遲星文身上還是原來那些傷,想來隻是幻境借題發揮。好在他們三個也算沒什麼波折地彙合了,也順利分享了彼此的情報。
“如今看來,我們需以幻境安排的身份活動。”蘇栗衡道:“否則時間便會回溯……且當我們三人彙合後,即使再次分開,任何一人違背身份,都會導緻另外二人同樣回溯。”
這麼看來,似乎在彙合之前,他們的“時間”是獨立的,而在見面之後,“時間”反而合并了。這又是為何呢?蘇栗衡暫時還想不明白,隻說:
“我的本子上記錄了,在為你看診之後,還要去一次呂府,為呂小姐診治。此處做了标記,應當是很重要的事情。”
遲星文道:“我和師兄倒是沒什麼日程本。”
但不意味着他倆很自由,反倒要花更多時間去試錯。因為他倆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幹嘛,兄弟二人離群索居的設定也讓他們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真是兩眼一抹黑。但他們也不是沒有發現:“我有個匣子,放在床下,但很幹淨,像是常打開。裡頭裝的都是些女孩子家的小東西,還有似乎是和我往來的書信……看着倒有些像昭昭的筆迹。”
他形容得不到位。實際上那個匣子,簡直像是珍寶一樣,被這個“身份”所呵護着。就連那些陳年信件,除了泛黃,也沒什麼别的損傷。
這還挺不容易的。畢竟眼下這木屋簡陋得可以,擺設物品都很有年頭,喝水的碗都缺口。但這匣子裡女孩兒所戴的玉手串之類,這個“身份”都好似從沒想過拿去賣了,隻寶貝地收着,顯而易見地愛惜。
若在從前,遲星文一定不懂。可現在,他好像懂了:“我……我這個身份,應當很愛她。”
哪怕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那些信件上也根本沒有落款。遲星文就是能夠确定:他很愛她。也因愛屋及烏,如此珍視與她相關的一切。
蘇栗衡看向遲星文,在得到同意後翻看了信件,沉吟片刻:“……看着是像昭昭的筆迹。”
但也不完全一樣,有點像照貓畫虎,或者複刻得不那麼仔細,因而一些地方又顯得不像了。不過可以看出:“對方應該家境很好。”
用的筆墨,對凡人而言,還算是不錯。哪像遲星文這家徒四壁,恐怕隻能找出幾根碳條。
他們也立刻有了猜測:
“呂府小姐?”
從種種迹象來看,和遲星文這個身份有着關聯的女孩,恐怕就是那位呂府的小姐;而看信件的年份,他們很有可能自幼相識,一直保持着聯系。
蘇栗衡若有所思:“……你的傷勢,也是因為那位小姐嗎?”
誰也說不上來,蘇栗衡便搖搖頭:“我之後去呂府看看就知道了。”
展飛光點點頭,又歎:
“也不知如今喜平在何處。”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此前,展飛光與何櫻敏等人前去調查了童謠的來曆。之後陸昭昭那邊要行動,蘇栗衡便趕去幫忙,但展飛光幾人仍在調查,并終于查到了那人的身份——
喜平。
這過程,倒也有些波折。起初是詢問孩子們,但孩子們還挺講義氣,守口如瓶;還是何櫻敏想辦法,套出了教他們童謠的人……很令人意外的,是呂府的一對公子小姐。
呂拜星,呂酹月。
可兩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在這窮鄉僻壤,恐怕字都認不全,又怎麼可能編出這首童謠?他們追查至呂府,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從倆小孩兒口中問出更多消息——
“是、是喜平哥哥教我們的。”
小女孩怯生生的,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哥哥說原本的詞兒舊了,不如改個新的……讓我們背了好久,說不能記錯,又叫我們教給别人……”
“我們背了好久!”小男孩嘟囔道:“好長的歌詞,教給其他人,他們都記不住!”
何櫻敏和孟錦迎面面相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幕後之人會是喜平。怎麼會呢?這不就意味着——
他們把幕後真兇放在眼皮子底下,自己給他提供了殺人的機會嗎?!
“這其中肯定有蹊跷!”孟錦迎皺緊眉頭,又想到陸昭昭那邊:“不好,昭昭——”
如果幕後真兇是喜平,那隻能證明,他隐藏得極深。而能瞞過他們的耳目,意味着他的修為,恐怕遠超衆人預料!
當即就很擔心陸昭昭那邊,不過還沒等趕到,并傳遞【喜平就是兇手】這個消息,隻見漫天的紅光,然後眼前一黑……
展飛光也在和遲星文彙合後,才告知了自己這邊的調查進展。遲星文和蘇栗衡聞言也不算太意外:“怪不得,聽到昭昭和祝青燃都喊了喜平的名字。”
想來,是抓了個正着吧?但當時隻有陸昭昭二人在屋内,旁人隻聽到聲音,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究竟出現了何種變故,才會導緻這個幻境出現……
“……隻希望他們平安無事。”蘇栗衡按了按眉心:“也希望小師叔他們……”
能快點破解迷陣?但事到如今,身處幻境,他也不知道,外界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我還是按身份安排繼續走吧。”他說:“我的身份,應該能在鎮子裡行走。我會盡快找到其他人,再回來和你們聯系。”
“我們也會尋找線索的。”遲星文道,猶豫一下:“……若是你找到昭昭,保護好她。”
這并不是看不起陸昭昭自保的本事,而是之前她進行了祭神……雖然還不大明白其中原理,但隻看那變化的雙眸,還有一下就弱下去的氣息,便知曉陸昭昭為此付出了不少代價,現在的狀況可能不是太好。
遲星文心中擔憂,可眼下也隻能托付蘇栗衡。而蘇栗衡怔了怔,鄭重點頭。
“我自然會這麼做的。”
-
“靈姑娘,”
門外人恭敬道:“您打算何時再開壇祈福?”
何櫻敏:“……”
開壇?她會個鬼的開壇……這幻境是什麼個意思?趕鴨子上架是吧??
何櫻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落到這個幻境裡,又為什麼會變成一個……神婆。對,這個形容應該是正确的,雖然她是個妙齡少女,和傳統印象裡的神婆形象有很大區别,但毫無疑問,在此處,她就是那種德高望重、擅長巫蠱占蔔、合字問卦的……巫女。
何櫻敏:好極了,真是一點兒不會。
好在這個身份的确地位極高,除了剛開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時,何櫻敏就很少觸發回溯了。似乎無論她做出什麼決定,隻要不是很超過身份限制,隻消一句“此乃天意”,旁人就會自然而然地認可她的作為。
而何櫻敏本人,又毫無疑問是那種極其擅長觀察、又長袖善舞之人,是以現下還算如魚得水。已經将住處探索了一遍,除了更了解回溯機制外收獲不大;可惜沒能出門,因為據弟子所言,她目前是正在“為了吉日而閉關淨靈”的狀态,自己在家裡走走還算正常,出門可就不算是“閉關”了。
即使她扯了“此乃天意”,這點也沒能改變。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她也隻好應付了一下其他人,回到屋中,翻看那些書籍,尋找線索。
【這裡……是幻境吧?】她思索着:【不然時間絕不可能倒流的。其他人也不可能說這麼流暢的通用語。】
這實在是太明顯了。可看着這些巫術書,她的頭就一陣痛。
【這東西……真能有用嗎??】
字倒是都認得,可組合起來就無比晦澀難懂,天書似的。這完全是何櫻敏不擅長的範疇……至于那些巫蠱用具,謹慎起見,她也沒碰,鬼知道萬一哪個,又是帶了詛咒的?
這會兒門外又有人問開壇祈福……讓何櫻敏更頭痛了。但想想看,似乎過幾日的【吉日】要更麻煩……
“你且幫我準備好東西吧。”她隻好說:“待時機到了,我自會開壇做法。”
“是。全聽靈姑娘吩咐。”
弟子們都很乖順。乃至于讓何櫻敏感覺到某種毛骨悚然。因為他們聽話時是真的很聽話,但固執時也是真的很固執,就好像被設計好了反應的人偶……尤其是觸發回溯時,那非人的姿态展現得更為淋漓盡緻,讓人毫不懷疑,這群家夥,絕非人類。
【所以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呢?】
那些面孔,依稀還能看出熟悉,像是十影鎮的居民。可仔細看,又都似是而非,就好像……倒模時出了差錯,讓每個人的面孔與本體既十分相像,又在一些細節上截然不同。
當意識到這一點,這一切就顯得更加恐怖。好在何櫻敏心理素質極強,比起感到害怕,求生和适應環境的本能更加占據上風。
【現下也出不去,莫非要等到“吉日”?】她思考着:【這吉日算怎麼回事?似乎是一件值得所有人籌備的大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根本不會多說,也就沒法細問……】
尤其,她作為主持儀式的神婆,本該是最了解内情的,這就導緻她一旦開口詢問,哪怕旁敲側擊,也會觸發回溯……以至于目前她隻能根據觀察得出推論:“應當是一件喜事。”
否則,不會說是“吉日”,也不至于挂那麼多紅燈籠。但具體是什麼喜事呢?老人高壽,新人嫁娶,節日祭祀?
正思考間,屋外又是一陣小小喧鬧。何櫻敏還未開口,便又聽到弟子急匆匆的聲音。
“靈姑娘,”弟子道:“織娘前來拜訪了,應是詢問吉日着裝打扮的細節……您看,是您親自核實一下,還是交給我們……”
“我來核實。”何櫻敏當機立斷:“我去……不,叫她過來吧。”
而當她看到那位“織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