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的占有欲,好像這樣就能赢了誰似的。不過這份若有若無的敵意,實在讓何櫻敏有些奇怪。她不奇怪孟錦迎敵視她,反正她也不喜歡孟錦迎;但感受到的那份敵意,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是哪裡呢?作為一個真正的直女,何櫻敏還沒琢磨明白。但看在陸昭昭的面子上,她勉強忍了,隻要對方不過分,那她們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還是伸出胳膊,把自己貼在陸昭昭肩頭,又擡眼看孟錦迎。
孟錦迎:“……”
挑釁!挑釁是吧?!可惡,這家夥——
兩個本來就氣場不合的女生,試圖用眼神彼此虛空厮殺。然後這場争鬥止于小姑娘的一個呵欠。
“哈啊——天亮了?”
陸昭昭睜眼一看:“呀,你們怎麼都醒了??”
“就你睡得熟。”孟錦迎沒好氣:“趁你睡着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下了個線才回的陸昭昭感到很冤:“可瞳瞳他們住外屋呢,有什麼風吹草動,肯定提醒我的呀!”
女子茶話會,自然又把她的好大兒們擠出了戰場,蛋黃酥委屈極了,覺得當人不如貓,亭曈倒是習慣了,自願擔當起看顧“兄長”的職責。
——嗯。按陸昭昭的契約順序,蛋黃酥還能占個“嫡長”。但話說回來,按相遇的順序,也許應該蛋黃酥喊“哥”……
蛋黃酥表示沒門兒!
大家都醒了,陸昭昭就爬起身。過程裡還要連打n個呵欠,一副全然沒有睡醒的模樣。
孟錦迎就奇道:“沒睡好?”
“唔……”
睡自然是睡了,但她淩晨下線翻資料,又回來睡……總覺得精神上有種“如睡”的疲倦感。也或許是那資料實在信息量太大,字數太多……
陸昭昭揉揉眼,又想起【小神醫】給她的濟世會内部文檔。
她起初,還以為是像考古學家們那種,類似于百科建設,詞條展示的類型;又或者,或許是教程、手冊那種類型。然而實際并非那麼一回事,打開文檔,她所見到的是——
一條條由不同用戶上傳的日志記錄。
似乎已經約定俗成,或規定好了模闆,這些記錄的格式都出奇地一緻。條理清晰地羅列了檔案編号、時間地點位置、具體的情況、起因經過及結果,全部都是濟世會成員在遊戲中對npc進行幫助的記錄。這其中,有對于個人的簡單救助,也有對于群體的大規模幫扶,有扶貧,也有救災,甚至于有探案緝兇的類型,不一而足。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記錄并不全都是成功的結果。陸昭昭篩選了一下,發現其中救助失敗或不完全成功的,反倒是大多數。但無論成功與否,這些成員們都不約而同地使用了相當冷靜、克制的口吻,幾乎不附帶任何主觀情緒地描述全程,并進行反思與糾錯。
毫無疑問,這是一份救助日志庫。
但沒有人能說,這不是一份最好的……救助教學。
哪怕這其中沒有任何的教程,沒有任何的指點,但每個人的經驗、犯過的錯、踩過的坑,都事無巨細地陳列于此。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你該怎麼做,從這些前人的經驗裡,便已經可以獲取所需要的一切。
陸昭昭沉迷地翻了兩個小時,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長籲一口氣。
【我從前,都不知道,選擇幫助遊戲角色的人,有這麼多。】
當然,這份文檔的記錄條數,比起論壇帖子而言,自然是少得可憐。濟世會的成員,比起全體玩家而言,也是寥寥無幾。
可這份火光存在着。有那麼多即使在遊戲裡,也秉承要幫助他人信念的人;有那麼多即使明知虛拟,也還是會為苦難落淚的人。
自然,遊戲而已,無論怎麼遊玩,都不該被人指摘。但是當看到這份火光,陸昭昭從心底某處,感受到一種溫暖。
她看到在那份文檔中,寫在最前的一段話。
【當人們不用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時,人性之惡便可展現得淋漓盡緻。*可有些事物不當被輕舍,哪怕在黑夜之中。】
【不必等候炬火,有一分熱,發一分光。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陸昭昭聽說過一個心理學實驗,那其實是一次行為藝術,名為《韻律0》。1974年,由行為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在意大利舉辦。她用藥物麻醉自己,展示了72件器具,觀衆可以随意用這些器具,包括鞭子、鐵鍊和槍來擺弄她的身體,而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然後,有人剪開了她的衣服,有人用刀子在她身上劃,最後,有人把槍對準了她的嘴巴。
“這次經曆讓我發現,一旦你把決定權交給人們,他們就會殺了你。”
當人們不用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時,人性之惡便可展現得淋漓盡緻。而在當今時代,遊戲界正面臨着這樣一場考驗。全息遊戲越來越追求真實,遊戲世界越來越像另一個世界,玩家的自由度越來越高,那麼在這種情況下——
遊玩的手段,究竟是否應當,被道德所限?
虛拟人物是否擁有人權?虛拟與現實應當如何界定?人們是否在虛拟世界中也應當保有道德?人類的道德标準是否應該随着時代發展而更新?随着科技的發展,似乎另一種嚴峻的考驗,正無聲無息地降臨。有關這種宏大的、遙遠的命題,不是陸昭昭一個18歲剛成年的準大學生能想明白的,但她可以選擇自己的行為方式,而她的選擇,便是自己對于理想世界的選票。
【我選擇成為燭火。】
她選擇當身處這個世界,便将這一切當作真實。她選擇不因無拘束而堕落,發自己能發的光。
這或許有些愚蠢,但……
或許這個世界,也總是需要,“愚蠢”的人吧。
“起床起床,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做——”
陸昭昭伸個懶腰,拍拍臉,打起精神:“首先,實地調研——”
從濟世會資料庫中所學到的,除去需要立刻采取決斷的緊急情況外,必須要先做好全局調研,才能清楚合适的入手角度,陸昭昭正打算實施!不過在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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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陸昭昭一整天都沒出藥房。
“雖然我知道這種地方需要求醫的人肯定不少……”
一天下來,陸昭昭感慨:“但我本以為至少剛開始,人會少點呢……”
消息傳遞、付諸信任,都需時間。可或許是巫岐二人早就把前期工作做了,一得知他們是巫岐帶來幫忙的,打從一早,臨時借用的醫館門口就擠滿了人。
陸昭昭當時就有點傻眼。蘇栗衡倒是一臉淡定,人一坐下就開始看診,從天亮到天黑,沒歇過一口氣。
而陸昭昭,本以為自己能幫上忙,結果最後隻負責了抓藥。也是無奈,她學會的那點三腳貓功夫,隻夠簡單急救和普通外傷處理,但凡遇上點稍微不典型的病症,她就整個抓瞎。
便勤勤懇懇,給蘇栗衡當小助手。幾人一通忙活,一天下來,就是以修士之體質,也累得夠嗆。
蘇栗衡道:“明日人會更多。”
今日接待了不少病患,其中不乏簡單病症,即刻便有好轉。若名聲傳出去,今後幾日,醫館的門檻定是要被踏破了。
又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來。”
陸昭昭問:“那你呢?”
“我就不回了。”蘇栗衡說:“這幾日,我要住在醫館裡。”
他要住在醫館,夜燈長明,如此夜中若有人突發急症,也可有處求醫。
說罷,他擡起手,安撫地拍了拍陸昭昭的頭,堵住了她想說的話。
“乖,回去休息。”他說:“夜間未必有事,就是有,我也應付得來。倒是你,忙了一日,需得好好休息一番;待之後遇到外傷傷患,才能替我一替。”
陸昭昭隻能把話咽回去,“噢”了一聲,猶猶豫豫走,又噔噔跑回來。
“那你也要好好休息!”
蘇栗衡啞然失笑:“這是自然。”
“你保證?”
蘇栗衡更哭笑不得了:“莫非昭昭心中,我竟如此不守承諾?”
但他心底裡實在暖暖的,便又禁不住笑:“……嗯。會好好休息的。最多……睡前再确認一下記錄,方便之後回診。”
陸昭昭就盯着他:“……子時之前睡?”
少年再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都彎起。
“好——”他說,伸出尾指:“拉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