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才結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一顆心髒仍在腎上腺素的促使下急促跳動,長時間的劇烈運動帶來的并非乳酸堆積的疲憊,反倒是一種從前少有感受到的酣暢淋漓,如正振奮嗡鳴着的長劍,令人打心底裡感到一陣暢快。
這是一種原始、暴力的喜悅。陸昭昭忽然就有些懂得,那些好戰派的心情。她從來不是好戰派,在《尋仙錄》裡涉及戰鬥也不過是體驗遊戲特色+稀裡糊塗當了劍修,要她本人的意思,其實更喜歡山水田園,像何櫻敏那樣種種靈草,像蘇栗衡那樣學學醫,像沈素書那樣彈彈琴。
但有時世事就是這麼奇妙。随着遊戲繼續,她也逐漸能夠從以往感覺平平的戰鬥裡咂摸出一些痛快。隻是當目光觸及那淋漓的鮮血,時不時還會生出一些怅然。
她不是第一次殺這些動物,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但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感覺并不好受,她從未因此而感到歡喜。
但她還是很幹脆地将那些異獸的屍身收起,與隊友們一同離開此處。
“丘嶺裡果然來了大家夥。”
展飛光看向遠處:“好在應該不會波及我們。”
陸昭昭也看去。他們所在的這片小丘嶺區,整體應該偏向于狹長而非方圓的态勢;此刻他們在偏西南的這一段,而東邊遠處,不時地傳來光影與異動,連大地也在輕微震顫,很顯然,那邊正有着激烈的戰鬥爆發,目測能打出這個特效,雙方少說都在金丹期以上。
這也就怪不得,他們這邊異獸鬥争極為混亂,先前甚至有一隊荒原豹盯上他們——
那并不隻是為了獵食。若隻是為了獵食,今晚的丘嶺有很多比修士們好下手的目标;但陸昭昭等人所挑選的營地位置,卻是萬裡挑一。
它們是為了搶地盤。
而像它們這麼想的顯然不止一個,不過好在陸昭昭幾人說是“萌新”——隻不過是對東古戰場不了解,本身的戰鬥經驗還是極為豐富,彼此配合之下,如今已暫時沒什麼異獸敢盯上這塊地方了。
他們用鐵與血證明了自己,對于此地的主權。
這就是荒野。
對于陸昭昭等人來說,好處恐怕是他們壓根沒出去,就收獲了一地的異獸屍體與其内丹。緊挨着營地的戰鬥,也讓他們退有可休憩之地,因此連戰下來,居然都不算太過疲憊。
韓繼灌了口水。陸昭昭也看向東方,那被靈光照亮的夜色。
“也不知是什麼異獸。”她思考着:“或者,也有可能……是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展飛光的眉眼在躍動的火光映照下,說不出是嚴肅還是單純的沒有表情:“但我更希望是異獸。”
相比起人類,他其實更願意和異獸打交道。就是最狡猾、最兇殘的獸類,也沒有人類之險惡的萬分之一多,在秩序社會中或許尚可,野外是真沒有一點保障。
尤其他作為獨行俠,逍遙門又不顯赫,從前的确是吃過不少虧。遠比陸昭昭等人深刻明白這個道理。
陸昭昭若有所思:“……應該至少有一方是異獸。”
即使都是金丹期,動靜大成這樣,她覺得其中少說有一隻大型異獸。而生活在此處的大型異獸,她還真知道一些,比如——他們白天狩獵過的山岩甲獸。
它們與荒原裡常見的、以速度見長的異獸不同,走的是強化防禦的路子。其行動盡管緩慢,但成獸體長可達4-6米,身高2-3米,雖然比之化雨秘境裡的超巨型異獸還隻是小意思,但已着實是個龐然大物了。
既然是以防禦見長的異獸,看名字也知道,它們擁有着厚重的鱗甲,鱗甲外常伴生一些礦石,不乏稀有礦物,與鱗甲一同組成防禦,堪稱堅不可摧。當遭遇強敵或異常天氣時,隻需做出防禦姿态,便可輕松抵禦大多數對手,陸昭昭等人捕獵時,也着實是廢了一番的功夫。
而山岩甲獸,正好是這丘嶺帶的特色異獸,以及——其老獸,正好能抵達金丹期。
“也有可能是外來異獸與本地老獸的争鬥。”她揣測:“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不靠近了。”
但這麼說着,她卻捉住小貓咪:“酥酥,你去看看……能記住回來的路吧?”
蛋黃酥點點頭,雄赳赳氣昂昂要化作黑色閃電飛出去。卻聞玉鑰吱吱兩聲,展開小手滑翔過來。
“讓玉鑰也同去吧。”茶涼道:“萬一有什麼收獲,它也好帶回來。”
玉鑰搓了搓自己粉紅色的頰囊,兩步蹦到蛋黃酥身上。蛋黃酥大怒,回頭就要去咬它,兩小隻追打起來,又開始亂竄。
陸昭昭:“……”
茶涼:“……”
樂善:“咦!咦!”
茶涼幹脆把小木魅也丢了出去:“你也去。”
“咦?!”
三小隻非人類扭打着上了路,陸昭昭憂心忡忡地看着,哭笑不得歎了口氣:
“别别的危險沒遇上,他們自己打出火氣……”
嗯,隻能寄希望于,蛋黃酥的人類學習卓有成效,能夠懂得分寸了。不然……
陸昭昭不擔心蛋黃酥。她怕茶涼家兩個小家夥被打成餅餅。
茶奶爸自己看上去反倒不擔心:“讓他們也磨合一下。”
這會兒算是休息時間。觊觎領地的異獸已被他們給收拾了,附近雖還常傳來嘶吼聲,那戰場也波及不到衆人。陸昭昭舒展了一下筋骨,給染血的飛虹稍作擦拭,飛虹哼哼唧唧震動不停,陸昭昭拍它一下。
“什麼意思?臭美,還是還想打?”
她碎碎念:“你也等我歇歇……也等蛋黃酥他們回來,看看情況。”
“我會關注玉鑰那邊的情況的。”
她扭頭看,茶色頭發的男孩有點腼腆、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身邊,輕聲說:“我……好歹跟它們有本命契,又是禦靈宗的,這點還是沒問題的。”
噢。陸昭昭點點頭:“那就交給你了!”
茶涼忍不住抿唇笑笑:“昭昭很信任我呢。”
“不然呢?”
少女——嗯,看外貌的話,也能說少男——詫異地扭頭看他,一雙杏眼詫異地睜大了:“小涼很可靠的嘛。”
“可、可靠……”
棕發少男忍不住移開目光,伸手抓了抓鬓角卷起的發,來遮掩自己微紅的耳尖:“你這麼說我倒是很高興啦……”
啊啊,能見到她,便是十足的高興;能坐在她身邊,跟她說說話,那就是一百分的高興。而她像現在這樣,誇他一句可靠……
毫不誇張地說,茶涼現在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沒有之一。
腦海裡傳來一聲嗤笑:“噗嗤。戀愛腦。”
茶涼:“扣錢。”
“少主風流倜傥情深如海舉世無雙!”
徐老爺爺沒有一點節操。茶涼早已習慣。他不再搭理他,隻悄悄看女孩的側臉。
她如今還是性轉的姿态。
但她的男孩樣貌也十分美麗。
杏眼還是那雙杏眼,面容還是那張面容,隻是柔美之餘,多出一些棱角;嬌俏稍淡,顯出不少飒爽。她如今是短頭發了,那份清爽就越發濃郁,在氣溫稍高的今晚,如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風般,令人渾身舒暢。
茶涼能夠聽到自己心髒撲通撲通,比之平日裡,要稍顯急促的聲響。
徐逸仙又開始在他腦袋裡叽叽咕咕。
“怎麼,你家仙女變個男子,你也看這麼入迷?”
“昭昭就是昭昭。”
他隻說:“和男子女子無關。”
“喲,那假使她本就是男子,你會喜歡她嗎?”
茶涼:“……”
作為鐵杆直的一個直男,茶少主聞言陷入一陣沉思。但就在這入迷-沉思之際,已經又有人擠了過來,還相當自然地把他擠到一邊,坐在陸昭昭更近的身側。
“昭昭,喝不喝果汁?”
“要喝!”
陸昭昭美滋滋地接過韓繼遞來的水囊,輕咦一聲:
“現榨的?”
“嗯。想着你這幾天沒什麼吃的也沒什麼喝的,就順手弄了點。”
“水還夠嗎?”
陸昭昭的意思是,水若是不夠,她還可以拿冰化。反正有她在,飲用水是管夠。韓繼卻哈哈笑笑,指了指一處: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營地裡就有泉水?”
他們現在駐紮的營地,其實正好便是之前狩獵的那隻山岩甲獸的巢穴,還真有一小眼清泉。展飛光和沈素書先前去看過,水質竟還難得的十分不錯,是可以飲用的水源,但泉眼着實不大,陸昭昭之前一時真沒想起來,猛地拍一下腦袋:
“嘿,還真是!”
她想着,一會兒可以再去補點水。也就毫無負擔地喝起果汁。說是果汁,因為是靈果所榨,并不甜膩,反倒清爽解渴,她咕噜噜喝了小半囊,韓繼一直專注地看她,胳膊撐着臉,手肘支在膝上,側着頭,看她。
于是當陸昭昭放下水囊,擡起眼睛,就撞進少男專注的眼眸。說來奇怪,此時無月也無星,卻莫名讓她想起,一年多以前的某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