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燒得噼啪作響,陸昭昭托着臉坐在營地邊緣,輕輕歎了口氣。
她現在,并不在河谷營地。
在她不遠處,有綿延聚攏的巨石,好似山丘一般。展飛光在頂部觀望半晌,才輕身躍下。
“看着成規模了。”他說:“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去,今晚要在這裡過夜了。”
此時,此刻,大約下午臨近傍晚時分,他們仍在丘嶺區。
若是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在丘嶺區活動一陣子後,便要回返營地。然而所謂天不遂人願,又或者,因着陸昭昭等人今日收獲不錯,而運氣總是守恒,在即将回返時,展飛光觀察到了成型的氣團。
依照豐富的經驗,他在心底推算片刻,便當機立斷帶衆人向丘嶺深處撤離,找了合适的地方臨時紮營,才又遠遠觀望。果不其然,那氣團如他推算一般,迅速凝聚,大約混了荒原上本就有的風旋,其成形之快,令人心驚。
不多時,已成為一團赤紅的風暴,在遠處的地表之上沖天而起,正好阻隔在他們回程的路上。且不說這風團何時會走遠或散去,至少看時間,他們今日怎麼也回不去了。
陸昭昭也不意外:“那我們就駐紮一夜。左右不過計劃提前。”
他們将營地駐紮在河谷後,商讨後續行動時,便計劃過分隊在外過夜,畢竟有些收獲也是非得夜獵不可的。不過今日出來,倒是沒這個打算,今日的行動隻能說是熱身和探路。可事到如此,也隻能說時也命也。
好在都是有遊曆經驗的修士,眼前的情境還遠遠算不上棘手。在外駐紮一夜不算什麼,隻是需得知會河谷營地那邊一聲。
總歸這也不難。甚至用不上傳訊符——
“我已經通知亭曈了。”陸昭昭說:“亭曈說他們中午回去過一次,現在還在外。不過應該快回了,會知會他們的。”
是的,她自從與亭曈簽訂了本命平等契約,便多出一抹奇妙而緊密的聯系,使得他們可以在距離并不十分遙遠、且沒有特殊阻隔的情況下,可以做到心念感應。似如今的情況,她隻消在心中傳遞,對方自然能夠接收。
說來是很奇妙。陸昭昭不禁看了一眼化作人形的蛋黃酥——
真要說起來,她第一個本命契約的對象,其實是這隻小貓咪。可這貓自己都是個假貓,陸昭昭反正是沒能和他有什麼“心有靈犀”特效,事實上他從前“酥言酥語”,她都是連蒙帶猜……
理論上,他們的契約本該也讓他們有十分緊密的聯系;但事實是,蛋黃酥當初跑丢的時候,陸昭昭甚至都找不到他……不過看起來,他對她倒是有些感應在的,。隻是也不知道有多少,到什麼程度。
她歎口氣,拍了拍傻大兒的頭。蛋黃酥本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躍動的火光,冷不丁被廚子拍一下,下意識地擡頭:
“開飯啦?”
“噗……吃貨貓。”
陸昭昭哭笑不得地捏一把他的臉:“先把你兜兜裡的吃完再說!”
展飛光隻是默默看着,輕道一句:“傳了消息便好。”
他四下看了看。
“再過一會兒怕就天黑了。”他說:“再布置一下營地吧……今晚恐怕不會很太平的。”
他對情勢的判斷總是對的。
丘嶺地帶的今夜,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雖說野外的夜晚本就不安全,有許多獵食者都有夜行性;但丘嶺今日格外熱鬧。這點不止展飛光判斷出來,陸昭昭也一早就知道了——
白天,他們看到那煞氣團時,同樣也看到了撒腿狂奔、躲入丘嶺帶避難的荒原動物。
這次的煞氣團,俨然成了一定的規模,對于生活在附近的動物、異獸來說,就是一場天災。動物們總是很機警的,曉得如何及時尋找地方避難;可這附近最不易受那煞氣團波及的藏身點便是丘嶺帶,這點它們能想到,陸昭昭等人能想到,動物們的天敵自然也能想到。
大家為了避難,一股腦擠入此處。小小的地盤擠滿了本有的生物與外來的生物,毫無疑問,今晚将是一個極其混亂,乃至可能發展成“大逃殺”的格局。
待天色黑下,“至暗時刻”過去,聽着那好似在不遠處就響起的異動,陸昭昭問:
“我們要出去嗎?”
展飛光在猶豫。
假使他隻有一個人的話,此時定然是會選擇出去渾水摸魚一番的;可既然如今他是領隊,帶着幾個修為更低的修士,這事兒難免就得斟酌一番。他不是喜歡出風頭、當領導的性格,但既然因緣際會成了領隊,就必須對他們的安全負責。
茶涼卻忽然開口:“展道友不必擔憂我們的安危……我們并不是什麼沒見過血的新人,你也清楚的。”
這位禦靈宗的少主,平日裡看着不起眼,其實卻很是會察言觀色,一下看出對方有所顧慮。展飛光怔了一下:“……我不是小看你們的實力。”
他們在化雨秘境裡曾并肩作戰,雖然茶涼因為斷腿全程ob(圍觀)……但展飛光并沒覺得這些人會拖後腿。他的猶豫,并非是對他們的實力或心性……
他歎了口氣:“我隻是拿不準,今夜來避難的,會不會有什麼預料外的存在。”
成形的煞氣團威懾力巨大,今天都來了什麼牛鬼蛇神可不好說。雖說按他的經驗這一帶都比較太平,可東古戰場的情況與其他地方不同。
其他地方,異獸的領地劃分,往往非常明确;可在東古戰場,尤其在荒原地帶,因為風災盛行,嚴重的時候甚至能連綿數月、破壞地形,所以此地異獸動物多以速度見長,且經常遷徙,也有很多會仗着速度優勢在各個區域遊蕩的異獸、奇獸,就是從戰場腹地竄出來什麼大家夥,在這裡也不能算是稀奇事。
若他一個人,自然有自信打不過也走得了,但……
他不再想,很快做了決定:“舉手表決吧。”
而表決的結果是——全員同意外出。
這也不奇怪。他們是來遊曆、來磨煉的,今晚固然是有一場大混戰,可這對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機會呢?陸昭昭甚至能夠感覺到飛虹的興奮了——它很久沒有砍殺過什麼東西……切磋不算。它渴望着戰鬥,渴望着飲血,尤其是在陸昭昭去劍墓中見過那把無名劍之後……
她見過了,自然等于飛虹見過了。被“前輩”的氣勢所震懾,飛虹那尚且懵懂的靈智,一下爆發出了巨大的鬥志,很顯然,陸昭昭領悟了一些東西的同時,飛虹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鼓舞……
它也想變強!和它的主人一起!
“那就出去。”
展飛光當機立斷:“現在就去。”
既然知道可能發展成混戰,時間就不能再拖。越拖局勢越亂,不如趁烈度還不高時出去收割一番,再看情況行動。
衆人都無意見。陸昭昭則招了招手,讓蛋黃酥重新變回貓咪挂她身上——
雖說,因為蛋黃酥想當個人,于是時常保持人形;不過當他想和陸昭昭親近,或想戰鬥時,還是會變回貓咪。無他,對他來說,貓型才是最習慣的,也是最能發揮實力的……
事實上,現在的他若是人形去戰鬥,恐怕是不知不覺要恢複奇行種姿态,太辣眼睛了,陸昭昭不允許她的好大兒做出如此行徑……
小貓咪于是乖乖挂她肩頭,耀武揚威地揚着頭。卻忽然轉頭看向一處,與此同時,衆人也聽到了“吱吱”的警報聲——
是玉鑰。
小鼠雖然修為還不算很高、也沒什麼攻擊力,但那隐匿逃竄之術簡直超一流,因而數次被茶涼放出去做“偵察兵”,順便薅點寶貝。潛靈尋寶鼠名不虛傳,之前一路上撿的收獲,固然有不少與陸昭昭的好運有關,但能準确找出來,也多虧了玉鑰。
而先前入夜後,茶涼便又把它放出去,叫它在附近探查。如今天空中隐約浮現出小小的、灰粉色的影子,正向着茶涼俯沖過來,口中“吱吱”地發出警示的聲音——
幾人面色微變。
“看來,也用不着糾結出不出去的事了。”
展飛光握上劍柄:“我們被盯上了。”
才入夜就被盯上,看來他們一行五個築基期修士,在今晚的丘嶺這譚渾水裡,是被異獸們當軟柿子捏了啊。
韓繼抽出了背在身後的長棍,茶涼拍了拍興奮的樂善小木魅的腦袋,沈素書取出了琴,陸昭昭深呼吸,拔劍。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可不好說。”
她說:“鹿死誰手……且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