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有人。
陸昭昭等人駐紮在這條支流附近,抄最近路抵達了溪流邊。而那個人距離此處尚有些距離,幾乎在溪流上遊、目之所及的極限處,根本看不清是什麼人,也看不清具體狀态,隻知大抵是在溪邊坐着。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也虧遲星文能發現這人。他打了個手勢,也不去看溪流了,繞行到高地,拿千裡目觀望。
容不得他不謹慎,這裡離營地太近了。
但等他看清之後,便徐徐松了口氣。
“是他啊……那還算安全。”
“?”
陸昭昭不明所以:“你認識他嗎?”
一邊說着,她一邊接過了千裡目去看——
“……釣魚佬?”
不怪她下意識這麼叫,因為那人的打扮,的的确确就是個釣魚佬。他穿了一身挺随意的短打,戴一頂箬笠,手邊還放一件蓑衣。坐在塊石頭上,手提一根釣竿,目光專注,巍然不動。
從這個角度,可以在千裡目中看到他小半的側臉。雖然一大半都給帽子擋住了,但結合體型判斷,至少外貌上而言,像是個十來歲的少年;而看着裝打扮,是男生的概率比女生高一些。
“那是什麼人?”她問。
“我不知道。”
“哎?”
這個回答可真是出乎意料。她回頭看一眼遲星文,他的表情倒是很平靜:“從前見過一次。”
那也是在東古戰場内的水邊,在幽冥河谷深處、屬于安全區邊緣的一個位置,這人就這麼大刺刺地坐在那兒釣魚。當時遲星文和展飛光隻是路過,并未靠近。不過見有其他人同他搭話,但他好像也沒怎麼搭理。
師兄弟兩個聽了一耳朵其他人的閑聊,好像有不少人見過這個釣魚人,地點并不固定,有人在南面見過,也有人在北面見過他。但無一例外,見到他時,都是垂釣的姿态;但看一看他的魚簍,卻總是空空如也。
有人與他搭話,他偶爾回上幾句,但從未透露任何信息。傳說有人想去找他的事,但所有人都沒再看到那宣稱要找事的人。
傳來傳去,都有點像個都市傳說。但這些人交流也不多,最終沒有大範圍流傳起來;左右這人除了釣魚也不幹别的,有經驗的探險者們便隻當他是塊石頭,不去幹涉,便相安無事。
“師兄後來也見過兩次,都沒發生什麼。”遲星文說:“不管他就行。”
考慮到很快就會天黑,他不欲再耽擱。陸昭昭“噢”了一聲,最後看了一眼千裡目。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此處的目光,扭頭過來,清晰可見的下半張臉上挂了一抹微笑,片刻後,又轉回頭去。
陸昭昭怔了怔,放下千裡目,跟上了遲星文。
他們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營地。
再度的蓦然黑暗,但這次衆人顯得平靜多了。陸昭昭甚至計算了一下,那幾乎可稱之為“絕對黑暗”的時間,持續了約有一刻鐘。
然後四周慢慢地亮起來,至少以修士良好的目力,可以看得清營地周遭了。
“這裡風少些,但還是要注意。”展飛光叮囑,又問遲星文:“星文,溪邊如何?”
“水質尚可,但沒發現巢穴。”遲星文道:“離得不遠,過兩個時辰我去看看。”
這說的,自然就是冰晶魚了,它們喜好出沒于深夜。同樣出沒在夜晚水域的還有幽冥蝦,這次他們承接的任務,便有幽冥蝦的獵取。
它們的皮是很不錯的煉丹材料。
“今晚要不要出去一支小隊?”陸昭昭問:“在附近采集些夜間資源……我們這幾天不都要駐紮在這兒嗎?”
他們的計劃是紮營在此,然後在周遭活動。這樣就可以分隊,日夜交替行動,輪流留守看家與休息。
但她又想了想:“那位釣魚客……”
雖然遲星文那麼說,但總不能真把對方當個石頭、木頭。展飛光沉吟片刻,遲星文則道:
“我之後再去探探。”
他身上還有傷,但看起來可不像想要靜養的樣子。陸昭昭輕哼一聲,也不說什麼,隻打定主意之後跟上,不能叫他一個傷員忙上忙下。
當然,她也記得要确認“保險措施”。
“亭曈待在營地沒關系吧?”
亭曈點點頭。畢竟,他固然是護道者,但為了少年們的修行,陸昭昭早與他商量好,不到萬不得已或他們主動求助,他就不必出手相幫。
但他自然是要分出心來,看顧他們的安危。好在距離如此之近,即使分隊,他也完全能夠兼顧兩頭。
“我将一絲火種留給你。若有情況,便能随時激活,至少可拖出容我趕到的時間。”
他說:“不必擔憂。我一直在。”
通過契約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甚至可以心内傳音,陸昭昭覺得很踏實。而聽了半天的祝青燃道:“我也去。”
最後,遲星文、陸昭昭、蛋黃酥、祝青燃、孟錦迎、何櫻敏六人組成了這隻夜探小隊,其餘人留守。茶涼本也躍躍欲試,可惜慘敗于夜盲症——
陸昭昭真覺得古戰場多少有點克他。
夜風寒涼。
呼嘯的風在林裡盤旋,縱使草木稀疏,枝葉也簌簌作響。極遠處響起了狼嚎,此時已是夜行動物的獵殺時刻。
遲星文舉着火把,動作肉眼可見的警惕。他的速度其實不慢,但靈巧得像一隻山貓,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在漆黑的野外也如履平地。
全然不像一個傷患。
陸昭昭也小心翼翼地跟上,但行動起來較他差上太多。實際上,在這片夜色裡,她根本沒法正常認路,哪怕是白天走過一次的路,此刻看上去也如此陌生。
真的很難理解,展飛光和遲星文這對師兄弟究竟是怎麼如此清晰地辨認道路的。後者在野外從未迷失過,而前者……
之前跨越荒原,一路幾乎都不見什麼地标,也難以估量距離,但展飛光仍走得毫不遲疑,不得不說一句厲害。
他們又來到溪邊,期間并未遭遇什麼危險。陸昭昭下意識又往上遊望去,詫異地發現那裡亮了一點火光。
那位釣魚客還坐在那裡。如果沒有看錯,他依然保持着那個垂釣的姿态。
“他怎麼還在……?”
她小聲嘀咕:“天都黑了,不需要紮營嗎?”
此地夜行的異獸還是不少的,獨行客此刻還在此垂釣,不是着實心大,就是有實力傍身。
遲星文卻不奇怪:“我聽聞,所有人見到他時,他都是那副樣子。”
“這個你之前說了……等等,意思是不論白天黑夜,不論何時被目擊,他都在垂釣?!”
“嗯。”
這可真是東古戰場都市傳說了。陸昭昭心生好奇:“他一直都在古戰場嗎?”
“我不知道。”遲星文道:“但至少這一年應該都在的。”
中間應該也出去過吧,但這就無人知曉了。說到底,他們彼此素不相識,也沒有任何了解可言,遲星文甚至隻見過他一次,至于把他當木石,還是展飛光告知的,說是不去招惹他,他也不會招惹别人。
事實也是。那位不知修為、但絕對強于他們這些築基期修士的釣魚客,即使在這種距離、他們這樣談論他,他也不見有任何反應,全部注意,好似都在那隻釣竿上。
他們也不去打擾他,再往下遊走了一段,隔出安全距離,開始找尋自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