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昭昭——”
他手忙腳亂,嘗試幫女孩擦拭眼淚:“你别哭,别哭……”
他不曾見她哭泣,如今竟是大腦一片空白。原本就不善言辭,這會兒更是極度退化,眼見女孩的眼淚止不住,他隻能慌亂之間,用力把她擁入懷中。
“……别哭。”他抱着她:“是我錯。”
陸昭昭吸了吸鼻子,攥住他的衣襟,然後一口咬在他的肩頭。
“唔。”
少男悶哼一聲,卻更深地擁抱她,笨拙地、安慰式地、輕輕撫摸她的短發。
“抱歉。”他難得靈光:“我不該瞞你。”
女孩聞言頓了頓,慢慢松了口,但還是靠在他肩頭,虛虛的,不去觸碰他的傷處。
然後過了有那麼一會兒,她悶聲道:
“讨厭你。”
少男蓦然失落,胸口壓了巨石似的,沉甸甸,又苦又澀。可沒過多久,他又聽到一聲悶悶的:
“喜歡你。”
“……”
于是那苦悶,又一下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盛開的花朵,幾乎要順着每一根神經攀爬,在軀殼外也開出花來。
他低頭看。女孩兒還靠在他肩膀上,發間隻露出些許粉紅的耳尖。喉嚨一下又幹又啞,遲星文蜷縮手指,像忘記自己還有發聲器官一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隻像剛出爐的包子似的冒熱氣,又不禁緩緩地抱緊她。
在咚咚的心跳聲裡,感受着彼此的體溫。沒有一刻比這一刻更令人滿足,好像擁有了整個世界。
“……昭昭。”
他隻能念出這個名字,像珍惜地含着糖果的孩子。女孩含糊地“嗯”了一聲,輕輕把他推開。
“我……我剛才有沒有碰到你的傷口?”
她似乎不太自在,食指不自覺地反複碰觸鬓角一縷頭發,眼睛也不看他。遲星文搖搖頭:“沒有。”
方才即使是擺出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女孩的動作實則是很小心的;之所以他節節敗退,隻是因為,遲星文面對陸昭昭,本就手足無措。
“噢……噢。”
少女幹巴巴地應了兩聲,平複一下心緒:“那你大概多久換藥一次?”
“呃……傷處每日要用藥水清洗,然後重新包紮。”遲星文遲疑了一下:“你别擔心,現在都已經好了大半了——”
“那今天換藥時我來。”
“?”
“我幫你換藥。”
少男的耳朵又紅了:“這!”
傷在胸腹,創口不小,每日清洗時他還會順帶沐浴……這怎麼方便呢?怪不得他又變個熱包子,而陸昭昭看過去,隻覺得平日裡冷峻的少男,三兩句便會害羞起來的樣子,着實是純情又可愛。
讓她方才的害羞窘迫都散去不少,反倒生出點壞心思來。不由湊過去:“這什麼這?”
“這、這……這不太好……”
“怎麼不好?”
遲星文心慌意亂,壓根兒就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女孩子倒是快活地笑起來,捏一捏他的臉頰。
“活該。”她哼道:“就是要叫你記憶深刻,才能長長記性!……今後你要是再瞞我……哼哼!”
遲星文隻能說:“……以後不會了。”
他老實的樣子,好像做錯事在檢讨的小學生。陸昭昭看他一會兒,就忍不住又笑起來。
“……呆子。”
他真是很呆,很木。她說什麼他都信,承諾的就去做,滿心隻想着對她好……傻瓜一個。太傻。害得她方才說了“讨厭”的氣話,又怕他當真,隻能再補充一句“喜歡”。
雖然那好像讓氣氛變得不太對勁兒……但她也不算後悔。隻是……
陸昭昭擡起頭,看他。他也看她,一雙有那麼點異域風情的、帶點綠色的雙眸注視過來,近乎野獸的懵懂裡,盛着多麼專注的光輝。
她伸出手,摸一摸他那不必言愛,已寫明一切的眼睛。
“……呆子。”
-
有關陸小螃蟹和遲呆子之後因上藥而引發的一系列雞飛狗跳事件,還有陸小螃蟹兇巴巴要求遲呆子好好保護自己的約法三章,此處都暫且不表。到了晚上,衆人一起去吃了陸昭昭推薦的燒烤,感受一下烤沙狼排震撼。回客棧後,便聚起來商讨計劃。
“我們還得再等兩天。”陸昭昭說:“可以提前準備需要的東西。”
她看向遲星文和展飛光師兄弟。後者摸出張羊皮紙。
“我和星文數月來幾次出入東戰場,也算有些心得。”他說:“這裡繪制了我們探出的幾條相對安全的線路。”
古戰場的行進路線,也是一種資源。不過如今比司空琢少年時代好得多,陸昭昭也取出地圖:“這是天道盟推薦的安全路線。”
他們比照着看。不過不論哪份地圖,其實都不詳盡。古戰場畢竟是高危險地……況且就算有詳盡地圖,也不會在外流傳。
好在他們也并不打算深入。
“以我們平均築基期的修為來說,還是隻在外圍地帶活動的好。”展飛光道:“我和師弟曾經嘗試深入……”
他歎了口氣:“……然後師弟就養了這麼久的傷。”
遲星文的傷勢,既然已經瞞不住,也就公開出來了。畢竟他們之後要一起行動,總該知道情況。遲星文默然一會兒,道:“主要還是煞氣的原因。”
他說:“越是靠近中心地帶,煞氣便越重,也會出現積聚的魔氣,無論哪個都不是善茬。”
最麻煩的還是,這兩者一旦沾上,就會染上負面buff。如遲星文的情況,便是傷口久久無法愈合,十分棘手。
不過,那也是怪他着實太過深入了:“但在外圍的話,這二者都可以遠遠觀察到從而避開,隻需多加注意便是了。”
展飛光也道:“隻在外圍行動,并不算十分兇險。有那位佛子庇護,即使凡人也可以往來,星文當時能活下來,也多虧了佛子相助。”
陸昭昭:“是嗎?”
“嗯。”展飛光道:“當時情況着實兇險,我救之也不及……卻見師弟就這麼消失了,事後才知是生死一線時,被傳送了出去,也是因着這份庇佑,師弟幸而無事。後來我去打聽,才知越是戰場外圍,越容易在生死危機時被佛子救下傳送,反倒越深入越少有救助……不得不說當時确實幸運。”
佛子靜檀,魂鎮戰場,救人傳送,着實大善。但陸昭昭聽着,卻是瞪了一眼遲星文。少男局促地摸了摸鼻子。
“你都沒說當時那麼兇險。”
“……我也不知道。我昏過去了,還是師兄後來跟我說的。”
他倆親昵地叽咕,蘇栗衡看在眼裡,微笑着輕咳了一聲。
“如此說來,在外圍行走,會有佛子庇佑了?”
“也不保險。佛子似乎更關注凡人,”展飛光道:“凡人遇難,大約有個六七成的概率被救,修士就隻有三四成,所以還是要自行注意,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佛子身上。”
“這位佛子可以交流麼?”
“沒聽說過有人能和他交流。”
誰也不知那位鎮守戰場的佛子靜檀,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這數百年來,此地煞氣怨氣雖有消散,但也隻是外圍;腹地怨氣之重,連大修士也少不了斟酌幾分。
這裡死過太多的人了。
“但我想,就算他能交流,”展飛光道:“恐怕也有心無力……”
衆人自然意會:以佛子仁心,若是有能力,自然會救濟衆生;可如今的情況是,隻有外圍的部分人可能在生死關頭被傳送,這本身就證明了佛子的情況可能不算很好。
但即便如此,整個東古戰場,危險程度還是有所下降。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蘇栗衡搖頭:“還是我們多做準備的好。”
至于如何準備,他們這些“萌新”,自然要聽從展飛光師兄弟的經驗。他們讨論了大緻的路線計劃,羅列了物資儲備,陸昭昭又看向遲星文:
“你确定也要去嗎?”
他點點頭:“隻在外圍活動,傷不礙事的。”
陸昭昭懷疑地看他,勉強相信,但還是打算多盯着這家夥。又看看靈犀玉牌。
“接下來,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