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呀……”

陸昭昭說話的時候，還在吃着冰鎮的甜瓜，腮幫子鼓動了一會兒，咽下去之後才繼續：“我們……嗯……阿琢又帶我去了附近走走。”

此時已然入夜。陸昭昭泡了個澡，此刻正穿着吊帶趴在地鋪上。因為現在是女子茶話會——三個女孩都想跟她睡一起，幹脆大家打了地鋪挨挨擠擠，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其實我看着天山這邊的凡人聚居地，覺得其實也很繁榮，并沒有想象中那麼……貧窮。”

陸昭昭嘟囔着。說起來，她其實不是第一次來劍宗做客——十二歲時應司空琢邀請也來過一次，不過那時司空的注意力還在秦令雪身上，而兩人也是大打出手……陸昭昭除了吃點心和圍觀大修士幹架，實際上并沒在劍宗怎麼活動。

所以，正經地參觀劍宗，這還是頭一次，自然是很新鮮：“其實從前我都覺得玄天劍宗很窮……好吧，事實上他們就是很窮。”

她傻樂了一下：“我還在山腳下看到好多劍宗弟子在開滴滴飛劍。”

“滴滴……飛劍？”

沈素書不大明白那個【滴滴】，但大體上意會了：“嗯……劍宗弟子很節儉呢。”

好聽點：“節儉”，難聽點：“摳門”。來劍宗一段時日，沈素書也算有所領教：“弟子間的交易也十分多。”

她想了想：“昭昭說凡人聚居地很繁榮……劍宗弟子也會去那邊做生意吧？”

“有啊。不過……很少。”陸昭昭吃了口瓜，才道：“除了外門弟子和專門的負責人外，劍宗是嚴禁内門弟子在周遭凡人聚居地做生意的，無論大小。弟子之間的貿易則在劍宗内有場地進行。”

“咦……這是為何？”

“我一開始也很疑惑，就問了阿琢。”

陸昭昭道：“我想着，劍宗弟子多半窮困，在凡人聚居地中做些生意，不論是販賣物品還是勞動力，都算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情。但阿琢跟我說……”

【昭昭你有所不知。劍宗附近的聚居地雖不小，但大不如天山城、鳳州城等城池，人口多、需求多、商機多。整個聚居地的商業貿易，整體也就那麼個水平。假使我讓宗門弟子去開展貿易，這對弟子們可能是件輕松賺外快的好事，但這真的對那些凡人、還有外門弟子好麼？】

司空琢搖了搖頭，歎道：

【我劍宗是窮，但窮也要窮得有原則。聚居地中，凡人若有辦不到的難事，直接求援劍宗即可；而那些尋常生意……誰都做得，所以劍宗弟子決不能做。】

“……不可與民争利。”陸昭昭說：“……他是這麼對我說的。”

這麼說的時候，她想起一件在現實中聽聞的事情。大約是一位網友，制止了其退休的母親撿拾垃圾販賣的事。但他制止的原因并非覺得丢人現眼，而是——

【我年輕時最艱難的時刻，正是靠着賣廢品才熬過最艱難的人生階段。所以我知道，垃圾桶是社會底層最後的生存機會。每一個沒有錢走投無路的人，都可以通過翻垃圾桶撿廢品來短暫的獲得一點溫飽，阿婆已經有退休金了，她并不欠缺這點錢，就不應該拿走他們生存的底線。已經吃飽的人不應該拿走饑餓者用來維持溫飽的垃圾。*】

極緻的節儉是一種貪婪。

在司空琢看來大概也是一樣的。正因為他曾從底層摸爬滾打一路走來，才更知道凡人的不易。劍宗弟子是窮，可他們有手有腳，生存無憂，大可去做别的事情；他們不該也不能搶凡人和低階外門弟子的生意做，那對内門弟子而言隻是萬千出路的一種，對底層之人來說，卻是維生的全部手段。

司空琢或許不懂什麼“市場保護”或經濟學……

但他懂窮人。

一片沉默。就像陸昭昭聽到司空琢那句話時一樣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沈素書才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孟錦迎也點了點頭：“……受教了。”

她們又湊一起叽叽咕咕了一會兒，才挨挨擠擠地睡覺。次日陸昭昭睡個大懶覺——她說擺爛就擺爛，言出必行。朋友們也都溺愛她，早起輕手輕腳，挨個兒親親她才走。

陸昭昭在朋友們都走後又小憩了片刻、賴了一會兒床——實際上是下線去看了角馬過河——才伸個懶腰爬起來，洗漱後回複靈犀玉牌的消息。

她每天還是會收到很多消息。

朋友很多，就是會有這種甜蜜的煩惱。不過事實上大多友人聯系頻率沒那麼高——至少不需要每天回複；正正經經會每天給她發消息的，也就一個溫影承，還有一個每天會消息轟炸的秦令雪……

秦大螃蟹是真有分離焦慮症。

陸昭昭不在身邊，他簡直寝食難安。粘人的程度過了頭，叫人感覺甚至有點兒窒息。陸昭昭因幻境PTSD的時候感覺還好，緩過勁兒就又嫌他煩；尤其是或許因着修劍不得不離開陸昭昭，秦大螃蟹想她想得就更厲害。

最極限的時候，一天能飛三五十隻飛鸢，陸昭昭剛接到一隻，立馬又飛來一個……整天隻是看信都忙不過來，更别說别的事。于是隻能苦口婆心勸告——未果；憤怒地虛空咬他兩口，這才有所收斂。

——大約，現在一天也就飛個五六七八封信吧。

……他哪來的那麼多話要說？？

嘴上嫌棄，秦令雪的消息，陸昭昭卻都還是會認真地回複。哪怕他一封短訊隻嘟囔一句“昭昭我好想你”，或者叽叽咕咕“要不這劍不修了吧”……

陸昭昭：“你清醒一點啊你！！！”

劍是不可能不修的，所以秦令雪也注定是被綁在天工一族的。畢竟……本命劍是劍修的半身，誰見過半個身子躺在手術室裡，另外半個跑出去兜風的？？

先前飛泉在梅峰蘊養還好說，如今既然要修理，秦令雪不配合是不可能的。他也就隻能偶爾溜出來一陣子，再灰溜溜跑回去……

陸昭昭在翻看昨天的訊息。

她當然已經及時回複了大家，但昨天女子茶話會很熱鬧，她抽不出空，隻是簡短回答，這會兒才有空仔細看看聽聽。秦令雪的嘟囔……她沒聽之前就知道會是什麼内容了，施施然地放在了最後；溫影承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了她，說了“小靈通”的研究在玉憐香幫助下大有進展，過段日子會把之前拿走的陣盤再給她寄去，又問她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劍宗去遊曆，有沒有想好去哪裡。

陸昭昭還真想了。

“我們還沒決定呢。不過大概就是東戰場或者八荒……吧。”

陸昭昭不太确定：“星星他們好像一直在東戰場那邊呢，之前也去過八荒，都是很适合我們這個階段去曆練的。不過具體去哪裡，我們還要再商量，然後……還會在劍宗待段時間，阿琢說過兩天抽個機會指點我劍術……我最近進步很快哦！……雖然燃燃比我更快……”

每每想到，簡直想哭！但是……擺爛！擺爛就完事了！事實上陸昭昭已經打算過會兒在商城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用的增益……

我，玩家，不裝了，我要開挂！！！

她把訊息發出去，又看到花容時、蕭聿的訊息，他們也問了和溫影承一樣的問題，還額外問需不需要他們護道。陸昭昭笑着回了幾句，便又接到了溫影承的傳訊。

“東戰場……八荒……唔。那師妹打算出發之前記得通知我一聲，我會盡快處理好事情趕過去陪同的。”

陸昭昭啞然：“……至于麼？”

“很至于。”溫影承歎氣道：“師妹是不是已經忘了前兩年的魔修？”

東戰場位于西牛賀洲，那可是魔修的大本營；八荒雖然在北俱蘆洲，但地廣人稀、勢力混亂，也沒安全到哪去。溫影承真是想想都頭疼，尤其陸昭昭還是個能把綁架犯放跑的性子……他不從旁看顧，怎麼可能放下心來？！

陸昭昭幹笑兩聲：“他倆也沒對我幹嘛嘛。”

不如說，現在還有一個經常在她手下吃癟，好像生氣了這倆月都沒搭理人呢。她轉移了話題：“師兄還是很忙嗎？”

“是啊……陣峰最近有些忙碌。”溫影承苦笑：“近來還接到其他宗門道友的傳訊……過些日子，或許會開個陣法交流會什麼的。不過估計師妹你不太感興趣。”

“什麼？什麼？陣法交流會？我感興趣呀！！”

陸昭昭嘟囔起來：“有沒有講劍陣、戰陣的？”

“這……應該有。聯絡的有好幾個宗門，應當是場很大的交流會。還不知有沒有什麼門檻，不過師妹想去的話，倒也不算難事。”

溫影承沉思片刻：“不過要等些時日了，如今隻是有意向，還沒确定下來……目前傾向于讓年輕人們互相交流，屆時或許可以叫冰北他們幾個帶着你去看看。”

說到譚冰北，陸昭昭想起來：“師兄~我托你給北北的洗髓丹，你給了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