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不喜歡陸昭昭呢?茶涼想,那一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大多數人,對于美的感覺總是共通。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聲,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以孟子的話而言,便是【性也】,乃人之天性,或者也可以說,【使人感到愉悅的,人便稱之為美】。
而陸昭昭的“美”,在于她總能給身旁之人一種格外溫暖的、堅定的力量。讓軟弱之人得以依靠,讓疲累之人得以休憩,讓悲戚之人得以慰藉。
這種力量如此的溫柔,卻又如此地确切。像空氣一樣容易忽視,卻在某一個忽然意識到的時刻,再次确信她的不可或缺。
陸昭昭離開後,茶涼又一個人坐了很久。他想了一些事情,然後終于長出一口氣,走出了房門。
宇文若三人已經回來了。
之前茶涼午休,他們三個就出去轉。少年人總是閑不住的,也不知他們又去了何處,反正這會兒正坐在院裡喝茶聊天。見茶涼出來,倒是都有些措手不及——夏松捂了下嘴:
“我們聲音太大,吵到你了?”
“……你們回來之前我就醒了。”
茶涼答道,徑直走過去。夏松給他讓個位置,但茶涼搖了搖頭,坐在了邵六良旁邊。
削瘦的少男顯得有些驚訝。他看了眼茶涼,又移開目光,喝了口茶,掩飾自己的些許不知所措。
——他們畢竟還在冷戰。
在二人的角度來說,自己都沒有錯,自然想着要對方妥協,也難怪僵持下來。是以茶涼忽然接近,邵六良很顯然覺得意外。
但棕發少男表現得卻很心平氣和。
“昭昭之前來了,我們聊了一會兒,提到了你們。”他說:“她對你們幾個印象還挺不錯的。”
“真的?”
夏松居然有點兒受寵若驚:“我以為會是……【茶涼少主和他的三個小跟班】……這樣的感覺呢?”
茶涼嘴角抽了抽:“這是你自己說的。既然你這麼覺得,我就不提她對你的看法了。”
“别别别——”
夏松一聲慘叫:“都是兄弟——說啊!我想知道啊!!”
美女對他會有什麼印象?真是好奇!
茶涼也沒賣關子:“她說……你是她見過個子第二高的人,問我你是不是有八尺高(180+cm),還很希望你能分她一點身高。”
夏松:“啊哈?”
他個子是很高,尤其這幾年蹭蹭長,還真有八尺;至于分身高……他哭笑不得:“我倒是願意,可也不知道怎麼分才好!”
當然,這都是玩笑話,不過他想了想:“陸道友個子也不低。”
畢竟這個時代,陸昭昭的身高已經超出平均水平了,隻是在修士裡不算太出挑……不過修士也不是個子都很高的,有不少凡人出身,修行得晚,也不乏矮個子。
夏松又有點好奇:
【陸道友見過的個子第一高的人會是誰呢?】
“阿若,”茶涼又說,看向宇文若:“她也提了你,聽說你是臉盲,很好奇你是不是連熟悉的人也沒法認出來,如果是的話,感覺你會很辛苦。”
宇文若怔了怔,憂郁的眉眼顯出點不自在:“……還好。我從小就這樣,習慣了。再說……通過聲音氣息、衣着打扮,也能判斷出來,影響并不是很大。”
但他這麼說,幾人卻都知道,嚴重的臉盲症對宇文若而言究竟帶來了多大的不便。他是真的對人類的面孔毫無識别能力,連帶着其他方面的記憶力也弱上不少,實在是有苦難言。
隻不過逐漸已經習慣,随着修為增長也逐漸表現得如同常人。就連宇文若自己也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真沒想到會突然被關心。
他有點不好意思:“……好奇我這臉盲症的人倒不少。可第一反應是覺得我很辛苦的……卻不多。”
畢竟他這個病比較少見,外人就是理解也難,很多人知道後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設身處地的為他着想,而是“真的嗎?該不會是借口吧?我不信,我要試試”……确實讓宇文若有些苦惱。
茶涼卻是微笑:“昭昭素來都是如此。”
他最後看向沉默的邵六良。
“六子,”他說:“她也提到了你。”
邵六良默不作聲,茶涼也不介意,自顧自道:
“她說,你的手藝真的很好,做的飯都很好吃,她很想和你再多探讨一些關于美食的問題,尤其是之前你教她的桃花粥,她希望有機會了能自己做出來,讓你嘗嘗,指點一下。”
邵六良慢吞吞地嗯了一聲:“我們傳訊時她提過兩句。”
他當然已經和陸昭昭交換了聯系方式,聊天的頻率還不低。隻是他這話說完,就和茶涼同時沉默了片刻,顯出些莫名的尴尬和别扭。
這到底是算挖牆角,還是不算?
一片難言的寂靜裡,茶涼輕輕歎了口氣。
“實話說,”他說:“我之前真的很生氣。”
他真的很生氣,生氣的原因也不必多說;也絕沒有打算低頭,畢竟他認為錯根本不在自己。
但他如今坐在這裡,心平氣和的面對着邵六良,隻是因為一個原因,一個和他會生氣相同的原因。
閉了閉眼,少男想起今日與少女會面時,她說過的話。
【你和朋友和好了嗎?】她問:【也許我不該多嘴,隻是……或許是因為我也在和朋友鬧别扭的原因吧。】
【我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和你一樣,是從小認識一起長大的那種朋友。】她說:【我真的很喜歡她,可是後來……我們分開了。】
少女失落地低下頭,無意識地撫摸着貓咪的皮毛:【我一直都很想和她和好,可這似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真是奇妙呀,緣分是一件不可強求的東西。】
【所以,】她說:【一段深厚的友誼是很難得的,卻又是很容易破裂的。我或許隻是多想,可是……】
她微笑起來:【我隻是覺得,如果你們能好好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些隻是閑聊,但确實在茶涼内心中泛起了漣漪。他确實認真思考了一段時間,因而他坐在了這裡。
“六子,”他說:“我能明白你為什麼喜歡她。”
那麼好,那麼好的她,到底有誰能夠不喜歡呢?這并不是邵六良的錯,花兒隻要盛放,就足夠令人心向往之。
“我承認,你也喜歡她并且打算和我競争這件事,讓我覺得非常的不高興。”茶涼徐徐吐出一口氣:“但這不是你的錯。我可能有些反應過度了。”
至少……他本來可以選擇好好把話說開,卻在憤怒的驅使下第一時間選擇了動用拳頭,即使其中的理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茶涼也确實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了。
而他一低頭,邵六良立馬跟着态度松動:“……不,這不是小涼你的錯,純屬我自己活該。我這次是真不地道……要是兄弟觊觎我的心上人,我也會很生氣的。”
扪心自問,邵六良也很清楚自己理虧。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最正确的選擇,就是立刻放棄陸昭昭,轉而幫助茶涼;可他又實在張不了這個口,隻能選擇緘默。
茶涼無奈地笑了笑:“我們就别互相認錯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他說:“六子,和我做個約定吧。”
“什麼?”
“你可以去追求昭昭,但是有個期限。一年……一年之内,如果她沒法接受你,你就放棄轉而幫助我,如何?”
邵六良錯愕地眨了眨眼,半晌才說:
“……一年也太短了。”
“三年?”
茶涼揉了揉太陽穴:“這是為你好,時間越久越執念,你總不能定個百年之期吧?”
“我倒是想啊。”邵六良嘀咕:“……五年吧,要是五年我還追不到,就自願放棄了。”
雖然五年對于修仙者而言轉瞬即逝,不過他們畢竟也都還是十來二十歲的少年人,對少年人來說五年已經不短了。邵六良琢磨着,用五年的時光去做一次嘗試,也算能給自己那份心動一個交代了;能成功自然是好,可如果不能……那五年之後,隻要茶涼心思未變,那他就會是最好的助攻。
——用五年了結心願,用餘生成全友誼。聽起來也不錯。
“不過,要是我追上了,小涼你可不能翻臉啊。”
茶涼呵呵兩聲:“放心吧。”
倒也不是他唱衰,而是茶涼掌握着一個三個朋友暫時都不知道的必勝密碼——
【陸昭昭在元嬰期之前是不能夠談戀愛的。】
這樣一個事實,足以令他立于不敗之地,因此不但能夠從容的面對邵六良的“讨價還價”,還能面帶笑容地看向另外兩位朋友:
“一視同仁。你們兩個想嘗試的話也可以,同樣是五年,如何?”
夏松打了個哈哈,宇文若看起來若有所思,邵六良倒是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