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計劃，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太順利。攏共也就這麼幾天的時間，因為靈瞳的存在，阿修進展艱難。至今也隻打了個照面，别的也有心無力。好在今日，少女又一次出門，這次花容時并沒有跟着她。

——遠遠地在周邊照應也沒有。

阿修立即支棱起來，開始裝模作樣地制造一場大戲。當然所謂大戲，對魔修阿修來說是很無聊的雞毛蒜皮，但對于普通凡人青年來說，恐怕就是相當難辦的情況了——

問：當你看到街邊有位文弱目盲青年正因目不能視而被奸商老闆誣賴少給了錢糾纏不休，且這位青年你曾經見過是位可憐人……你會怎麼做？

陸離做出了阿修意料之中的反應。

“這真是……真是多謝姑娘。”

“吳茗”拘謹又感激，手握成拳在唇邊忍不住輕咳了兩聲，苦笑：“目不能視，當真是有許多不方便……”

這麼說着，他注意到，陸離身邊那位修羅教少年一直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阿修不大明白，猜想莫非是在目盲上讓這人有了什麼共鳴？但奇怪的，他感覺到，陸離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不過和少年的眼神不同，她的眼神，好似是帶着一點狡黠的。但阿修不能确定……為了僞裝凡人，他是真的沒怎麼動用靈力，感知相當有限。

或許隻是錯覺吧。他想。畢竟，少女的語氣還是很關切的。

“吳茗公子這是要回家嗎？”她問：“我們送你回去如何？”

“這……”

阿修還沒來得及再裝模作樣推遲幾下，便感覺那位修羅教少年拉住少女的袖角，将她拽到了一旁。

阿修微不可查地微微皺眉。

總覺得哪裡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呢？

-

“昭昭。”

把陸昭昭拉到一旁，巫岐難得神情嚴肅，低頭湊近她耳邊，又以傳音秘術做保險：“這人有問題。”

是的——令魔修阿修那敏銳的神經惴惴不安的異樣感，正是源于另一名靈瞳者。阿修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如此罕見的體質，居然能在陸昭昭身邊出現兩個——

能量視，花容時。

幽冥視，巫岐。

且這兩個靈瞳者，都正正好是可以看穿他的類型。某種程度上來說，阿修真是點兒背。尤其是——

他躲過了花容時，沒躲過巫岐。

——畢竟，巫岐那遮頭蓋臉的，能看出性别都不錯了，怎麼能看出靈瞳來啊？！

所以這也不是阿修的失誤。但他注定要在這上邊栽個跟頭。巫岐正很嚴肅地提醒陸昭昭：

“這個……吳茗是吧？怪我，之前聽你說，居然沒真去看看他，不然早就發現了……這家夥，身上有魔氣啊！”

陸昭昭：“……”

她懵了一下。但不是因為巫岐的話，而是她忽然意識到——

巫岐，是幻術克星！

他的雙眼可以直視靈魂，因而不受幻術的幹擾，在北海時就曾因此認出她，真可謂是阿修克星！但正是這一個幻術大師，一個幻術克星，如此巧合地在街頭相遇……

陸昭昭忍不住在心底裡給阿修點了根蠟燭：

你說說你，到底是什麼運氣？上次搭讪遇見玄天劍尊司空琢，這次撞上開靈瞳的鬼家少主！

這世上真有人能倒黴成這樣，幾乎讓人覺得有點兒憐愛了……陸昭昭沉默須臾，思考着自己應該在這場鬧劇裡扮演一個什麼角色，猶豫道：

“你是說，他是魔修？”

“很可能。”巫岐神色凝重：“等下我摘了啟靈看一眼，現在看得不夠清楚。昭昭你現在就跟詩家人傳訊，這種時候魔修混在城中……”

陸昭昭幹笑了兩聲，小聲說：“這就不用了吧……”

“怎麼不用？那可是魔——”

巫岐不愧是偵探，話說一半，就意識到了：“……你早就知道？”

陸昭昭讪讪笑笑：“……我認識他。”

她說：“我猜他是為我來的。”

巫岐深呼吸一口氣。

“……朋友？”

“如果你覺得對方想把我拐去魔域算是朋友……”

巫岐二話不說掏出靈犀玉牌打算報警……報天道盟。陸昭昭連忙按住他：“但他沒成功呢！頂多算……犯罪未遂！現在正在監管期……我叫亭曈盯着他了！”

她握住巫岐的手，讨好地晃一晃：“我知道分寸的……要是他做壞事，我們立馬就把他拿下！但是現在……現在就……”

隔着面紗，她試圖發送blingbling的眼神光波，來保住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樂子阿修（阿修：？）。而被這麼殷切懇求的巫岐……

他隻能很無助地深呼吸了一口氣，擡起一隻手下意識地去遮掩滾燙的臉，發出一陣支吾：“呃唔……”

真要追究起來，平素很是聰慧的大腦，這會兒大抵是沒在轉的。直到過了好幾秒，他才别過了頭。

“……真犯規。”他嘀咕一句，才又傳音道：“那如果他有什麼不妥，我會立刻報天道盟的。”

陸昭昭用力點點頭：“那我們送他回家？”

她想了想，補充：“監視，監視！”

“……好吧。”

巫岐真是拿她一點辦法沒有，也隻能期望這位魔修先生，不是什麼難對付的惡人角色。隻他點點頭，剛想率先走過去，免得陸昭昭又竄到危險人物身旁，女孩柔軟的手就又拉了他一下。

“話說回來……阿岐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啊？”

巫岐沒明白，陸昭昭則指了指眼睛，小聲傳音：“就是……直視靈魂啊。幫我看看，他是不是大壞蛋嘛？”

在陸昭昭看來，阿修雖然是很有意思的，但她此刻問巫岐的這個問題，将會直接決定她今後對阿修的态度。沒别的，隻是魔修終歸是魔修，雖然其中也不全是惡徒，可陸昭昭真的很難分辨阿修算是哪一種。

假如——假如他的确是那種惡貫滿盈的大反派、殺人狂呢？那就算是他再好玩兒，在這種原則性問題上，陸昭昭也不會姑息他的！

正好巫岐有着這雙靈瞳，又正好撞上了阿修。陸昭昭于是想起這回事，期待地看過去。

巫岐：“……”

他藏在頭巾裡的耳朵已經燒透了。盡管視力受限，陸昭昭也戴着帷帽，但正是因為巫岐戴着啟靈目不能視，隻能靠靈識去感知世界，加上他靈瞳的作用……

對于不能被眼睛看到的，情感乃至意象的傳達，他比常人還要敏銳許多。也就不外乎感受到少女殷殷期盼的目光，還有那仍捉住他的手……

少男閉了閉眼睛，忽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

陸昭昭：“咦？”

“沒什麼。有蚊子。”

巫岐有氣無力道，又傳音：“以及……我的眼睛，也不是萬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