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琢是靠哪種方式掙到路費的?
這一下子還真問到陸昭昭了。她覺得那六種方法,都相當的危險且希望渺茫,隻好通過邏輯推理進行一下排除。
首先——排除植物和礦石。這兩種由于其本身多半無害,很顯然在外圍已經很少能找到了,想找到恐怕得深入很多。初來乍到的司空琢連路線都摸不清,是不太可能深入那麼多還找到收獲安全返回的。
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停留在這裡摸清路線,所以這兩者可能性屬實不大。
然後可以排除的是——異獸和搶奪。這兩者必然要使用武力,但才十三歲的司空琢自保都夠嗆。雖然也能通過欺騙他人達到目的……不過先不說在外公教導下,司空琢還會不會做這種事,就說拾荒客們早就練就一副冷漠心腸,上當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二者pass。
最後一個排除的,陸昭昭思考一番,覺得是遺物。雖然這個确實看運氣,畢竟每天都會有新的死者,新的遺物,就算在外圍也有機會能撿到有價值的東西,但是……
嗯……陸昭昭覺得,司空琢沒那個運氣。
所以答案就水落石出了:
“你是通過收集煞氣、魔氣攢到的路費!”
司空琢笑起來,揉一把她的腦袋瓜:“要不我說你聰明呢。”
對并不熟悉路線、個人能力也很有限的少年司空琢而言,他的選擇何止是不多,簡直就隻剩下那麼兩種。而他也早已非常清楚自己那糟糕的運氣——
曾經,他母親還想過能不能憑兒子新手手旺的玄學在賭桌上逆天改命。後來嘛……
司空琢為了養傷,在床上躺了有半個月。
然後,他母親試圖憑借兒子那可怕的賭運另辟蹊徑地逆天改命。後來嘛……
司空琢這次躺了半年。
雖然沒到喝涼水都塞牙的地步,司空琢的财運真可謂是個黑洞。所以想通過撿到古董遺物發家緻富……
哈哈,他倒是撿到過臭襪子,而且隻有殘破的一隻,破得很有藝術感,想改改自己穿都不行。
總之一提運氣,對司空琢來說就是心酸血淚……所以隻進去了一次,他就意識到,他隻有也隻能有那一種選擇。
成為一名“追煞人”。
“追煞人。”陸昭昭想到另一種人群:“是不是有點像,風暴追逐者?”
風暴追逐者,追風族,是指現實中的一種氣象愛好者。為了好奇心與感受刺激,他們會追蹤風暴如龍卷風,這對他們而言既是愛好,亦是冒險,有着和極限運動相似的腎上腺素飙升之快感。
當然,陸昭昭深知追煞人和追風族本質上的區别——後者是為了愛好與刺激,前者就純粹是為金錢與未來而搏命。
“風暴追逐者是什麼?聽名字倒是很像。”司空琢有點困惑,但并沒在意這個細節:“總之,當個追煞人不難。附近長期收煞氣和魔氣的人乃至店鋪很多,其中不少有可靠的老字号。去店内租一個,乃至撿一個破損不太厲害的煞氣瓶,也不是很難的事。”
“聽起來,煞氣瓶就是收集煞氣的東西咯?”
“是嘛。就像用玉瓶裝丹藥一樣。煞氣瓶對煞氣有一定的吸納作用,隻要放在煞氣附近,就會自己收入煞氣。”
司空琢道:“不過凡人能拿到的最低等的煞氣瓶,乃至我找到的破損款式,吸納的速度和容量嘛……聊勝于無。”
然而,他必須得拿着這種破爛裝備,前往暴風之中。
“整個的流程也很簡單。先找到一縷煞氣——這不算太難。有一定濃度的煞氣才能被采集,而煞氣隻要濃度上去,就會變得可見、呈現出紅色霧氣狀,濃度越高,越是黑紅濃郁、接近實質,隻要濃度夠高,在遠處也能看見。”
司空琢道:“接下來,就是追上去,盡可能地靠近,吸收,随時注意氣體飄蕩的動向,絕不能讓自己深陷其中,也不能在其附近待上太久,并且每次采集之後都要花大量時間休息,或特地找人釋放清心術緩解神志的損傷疲勞。之後就是把采集到煞氣的賣店……收這個的很多,每次也賣不了多少,所以不太會因為賣這個而被人盯上,隻不過被壓價是很正常的,所以拼死拼活,也掙不到幾個錢。”
整體流程就是如此,說起來也很輕松。但其中的種種危險,就不足為外人道了。煞氣入體會使人瘋狂,對身體負荷也極大;而煞氣入腦……就沒救了。
遊蕩在古戰場中、喪失神志的遊屍人數也不少。其中多半,都曾是追煞人。
“因為能收到的煞氣每天都很有限——尋找合适的煞氣、還不能有人争搶,本身就要花大量時間,煞氣瓶吸收的速度也很慢,人又不能接觸煞氣太久……真是很吃虧。雖然大多拾荒客會選擇帶個煞氣瓶在身上,但專門做追煞人的,都是些真正走投無路的家夥。”
司空琢托着臉:“所以我在這邊,其實還待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唔,當時應該算有那麼點名氣的吧,畢竟當追煞人的孩子,數量非常少。”
他解釋道:
“因為接觸煞氣與魔氣,對人的意志都是種考驗。凡人沒有靈識,抵抗力很弱;如果本身就意志軟弱,那更是一點也不能沾。所以孩子是最不适合成為追煞人的,他們年歲尚幼,沒有足夠頑強的心智進行抵抗,總是一下就中招了。老人也不适合,排除神志不清的,他們或許意志堅定,但身體衰弱了,同樣無法承擔負荷。”
陸昭昭眨了眨眼:“……所以,你的意志格外堅定?”
“這或許,也能夠算作一種……天賦?”
司空琢自己也不太确定:“畢竟,論經曆的坎坷程度,我自認為在所見過的所有人中不算最糟的。但很意外,通過追煞的過程,我發現我的意志力的确遠超常人。”
他能夠更長久地抵抗煞氣的侵蝕,恢複起來也更快。但這隻會讓他更拼、更深入危險——
好在,雖然司空琢的運氣确實不好,但命也是真的硬。
“得益于我過人的意志力,當追煞人的收入,比尋常做工要高。我一次一次地深入,直到漸漸闖出名頭,又撿到了一塊煞氣石。”
司空琢比劃了一下:“和靈石一樣,是能量高度凝聚後在特殊地點誕生的固體礦石。不大,就三分之一個小拇指那麼大點兒。實話說,我運氣确實不好。因為以我當時能走到的煞氣深度,換個别的什麼人,早該能找到巴掌大的煞氣石了。”
不過,别的人也走不到那種程度就是了。
“嗯……這麼想想,或許我還得感謝那段經曆。”司空琢若有所思:“顯然與煞氣的對抗,讓我能越走越深、越堅持越久——其實本身也就是對我意志上的磨砺,這恐怕也是我之後修行進步頗快的原因之一。不過……就像我之前說的,我還是感謝我自己吧。”
他說:“總之,找到那塊煞氣石後,我就決定收手了。其實有那麼段時間,我确實想過要不要定居在此處。畢竟熟悉情況之後,我覺得這份收入不錯而且還挺穩定,這樣下去掙到藥費請好的醫修來看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陸昭昭歪了歪頭:“但你沒有。”
“是啊。我沒有。”
司空琢歎道:“因為我終于還是理智地意識到,眼前的平靜隻是短暫的。當我逐漸有了名氣,危險也必然在靠近;而且拾荒這條路,如果你以為你已經對它十分熟悉,那正是墜入深淵的開始。”
戰場拾荒是真正賭命的工作,司空琢并非沒有遇到過危險,相反還非常多。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曾經有一次,一頭異化的野狼差點把我這隻眼睛給掏出來。”
他說:“留了很猙獰一道疤。不過後來進了宗門,慢慢給消掉了,也所幸沒對視力造成什麼影響。否則眼珠要真被挖出來,就算我師尊也沒法子再讓我長一個出來了。”
那些兇險,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帶過。陸昭昭輕聲問:
“那之後,你就去金沙樂園了嗎?”
“嗯。那之後,我就去了金沙樂園。”
哪怕是指尖大小的一塊煞氣石,也足夠老少二人的路費了。司空琢在賣掉收獲後毫不耽擱,明面上擺出一副要定居于此的樣子,照常與熟人攀談打趣,實則回去後連夜就帶外公離開了此處,再次踏上行程。
至于他是否因這果斷的舉動躲開了什麼本該降臨在他們身上的災禍,這就不得而知了。司空琢從不想那些未曾發生的事,當他确定了目标之時,目光永遠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