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确實愚笨。”

祝青燃低聲說，并不排斥承認自己過往的錯誤與不成熟：“先入為主地用偏見看待你，讨厭你……是我的錯。”

“哎？”

雖然知道最近祝青燃變得坦誠了，陸昭昭還是有些驚訝。她眨眨眼：“我倒是不介意……你那樣也還挺可愛的。”

她說：“難得遇到讨厭我的人，有時候還覺得挺特别呢。”

祝青燃扯了扯嘴角：“笨蛋。”

“哇，怎麼又念我？”女孩子不滿地鼓起臉，擡手捏他的臉頰：“說！你現在還讨不讨厭我？”

“不讨厭。”

祝青燃把她的手捉下來，輕聲說：

“早就不讨厭了。”

月光安靜地流淌，樹林也是安靜的。陸昭昭忽然覺得有點不自在。或許是因為，傲嬌怪不傲嬌了，稍微就多了些不能再逗對方玩的失落。

她低下頭：“祝青燃，你變了。”

“……你不喜歡我這樣嗎？”

“唔，也不是不喜歡，也挺喜歡的。”

陸昭昭想，直球選手也很好？隻是：“突然變得這麼坦誠，這麼溫柔，我好不習慣噢。”

“是嗎？那盡量習慣吧。”他說，聲音在這樣的夜裡也顯得溫柔起來：“因為和你在一起，我就會變得坦誠和溫柔起來。”

因為你一直坦誠而溫柔地對我，所以我也想回報給你相同的東西。

如果他變得坦誠而溫柔，那隻是因為一個理由：

她教會了他這一切。

“……”

陸昭昭覺得更不自在了。不自在中，她感到面頰有點發燙。花了有那麼幾秒的時間，她忽然意識到這“不自在”的真實名字。

——她感到害羞。

一點點，但是有。或許是因為……月色很溫柔啊，像身邊的這個人，也是很溫柔的。

傲嬌一旦變直球，殺傷力……倒是也挺大呢。

“……？”

她忽然不說話了，祝青燃困惑地看了她一眼。金丹期修士的好眼力令他一眼就注意到她面頰的微粉，些許困惑後，他移開目光，耳朵也不知不覺發燙起來。

糟糕，雖然方才都是發自内心的想法……怎麼回想一下，卻覺得有點暧昧了啊？！

他還捉着她的手，卻繼續也不是，放開也不是了。一時間僵在那裡，半晌才說：“……我沒有别的意思。”

“嗯，嗯……”

“但是，”

他說，看着月亮，并不看她：“月色，是很美的。”

“……”

他看着月亮，耳尖卻是通紅的。他沒有回頭看，但陸昭昭低下頭，面頰也滾燙。

【有這樣一個感情内斂的國家。他們把“我愛你”，譯為“月色真美”。】

他仍握着她的手，她微微低着頭。她聽到過了一會兒，他又一次開口：

“你不需要回應。我并不祈求你回應。”

他說：“我隻是……想陪在你身邊。作為對手，作為……友人。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嗯。”

陸昭昭從喉嚨深處發出很小聲的回答。聲音太小，以至于她不能确信自己是否真的發出了聲音，但她沒有再回答一次，他也沒有再說話。

沒有人再開口。他們隻是看月亮，到困意襲來為止。

——————

次日。

陸昭昭精神很好。雖說昨晚很晚才睡，并不影響她的好狀态。隻是一點——她有一點，一點點躲着祝青燃，也不是躲着，隻是……

唉，有點不好意思。

若她的心是一片湖，那昨晚便如一縷春風輕輕拂過。心湖皺起漣漪，久久無法平息，在那波紋散去之前，每一句對話，每一次對視的目光，都會再一次掀起共振。

所以她有一點點躲閃。不明顯，隻是整個早上，她和巫謠說話比較多，和祝青燃則少了一些。

“啊～”

今晨也是喂食時間。巫謠紅着小臉，很不好意思地吃掉蛋羹，認真地咀嚼，慢慢地咽下去。雖說很羞怯，好在昨天就已經被喂過了，這會兒倒也能接受。

直到一小碗蛋羹喂完，她抱緊了娃娃：“吃……飽了。”

“哎呀，已經飽了？”

陸昭昭可惜地看了看小碗，拿出手帕，給她擦了擦臉蛋。巫謠紅着臉不吭聲，陸昭昭看她可愛，捏一捏她的臉蛋。

嗯……作為小孩子來說，可有點太瘦了。莫非是沒吃好？說來她也很矮，以後得想辦法補補。

然後聽到身後催命的聲音：“吃藥。”

陸昭昭：“……”

就很悲傷。她現在每天要吃兩次藥，早晚各一次，還有些藥是隔天服用，每一種味道都很緻命。原本自己一人的時候，還能磨蹭磨蹭，祝青燃一來，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她試圖垂死掙紮，讨好地剝了個水煮蛋：“燃燃辛苦了，吃個蛋？”

少年下意識低下頭，就着她的手咬了口雞蛋。咬完才感覺有點不對，局促地放下藥碗，從她手裡拿走了雞蛋。

“你喝藥。我去那邊吃。”

這麼說着走了。而陸昭昭局促地收回手，讪讪端起藥碗，聽到身邊小女孩遲疑的聲音：

“……你們、是，有情人、嗎？”

“噗——”

陸昭昭正在吹涼湯藥，聞言差點手一抖把碗給摔了：“不是——怎麼——”

“你們，很親密。”

巫謠說着，有點羨慕的：“昨晚也，一起，出去。”

陸昭昭：“……”

等等，什麼，原來昨晚這孩子也沒睡？！她尴尬得無以複加：“不是，我們隻是——”

聲音控制不住有點高，但很快，她注意到，祝青燃其實完全能聽到這裡的動靜，于是頓了頓：

“……是好朋友。”

她猶豫一下：“至少現在……隻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而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她現在不想去思考。巫謠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

“這樣啊。”

她說：“希望能，找到，愛你，和你愛的、人。然後……過得幸福。”

陸昭昭怔了怔，拍一下她的頭：

“嗯。我會幸福，你也會的。”

她喝完了藥，祝青燃也草草吃了早飯。沒讓她忙碌，自覺地收了碗，同時開口：

“休息一下，就準備上路吧。”

“啊……好！”

敖海若沒能完全掌控秘境，導緻此次秘境開放時間并不太久。因而陸昭昭幾人必須盡早上路，這點在進秘境前就已達成過共識。

唯一的可惜，是：“我昨天本來想找坐騎，可附近隻有一些小型野獸……路上恐怕要走慢些了。”

祝青燃點點頭：“坐騎可以路上找。走慢點無所謂，還要等其他人彙合。”

陸昭昭又問：“小謠要和我們一起嗎？”

巫謠猶豫片刻，搖了搖頭。然而已經有些了解她的陸昭昭，卻在她面前蹲下身來。

“那你告訴我，你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和我們一起走，還是害怕麻煩我們，才不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呢？”

女孩抱緊了娃娃，不說話。陸昭昭就知道答案了。

“沒關系，沒關系的。”她摸一摸她的頭：“能請你和我們一起走嗎？我受傷了，現在好柔弱，有個女孩子在身邊會安心些，可以幫幫我嗎？”

巫謠“看”着她，又一次感覺到，她的确是閃閃發光的。她猶豫一下，點了點頭——因她本就是因擔心陸離，這才在偶遇後決定停留。

至于現在，現在……她告訴自己：至少陪陪她，到她的女性朋友趕到為止吧。

陸昭昭就笑起來，很想搓一搓她的臉蛋，可惜瘦弱女孩的面頰真是沒一點肉肉。她站起身，跟着一起收拾了東西，臨上路前，忍不住感慨：

“也不知道，下一個會合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