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燃于是也點點頭,陸昭昭就放下心來,叫他過去,輕輕拉住他的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對不起呀,我已經盡力了,卻還是沒打過,果然還是你比較厲害呢。”
她看着他,臉色明明那樣蒼白,笑容卻那麼甜。她的目光那麼清澈,清澈裡帶着真誠的歡喜,而她帶着這樣的歡喜看着他:
“恭喜你赢啦,看來我的确還差得遠呢,你再等等我吧。”
短短幾句話,卻像一柄尖刀,直直捅進心口,紮得人鮮血淋漓。素來倔強堅毅的少年,痛得禁不住躬下身去,顫抖着把額頭貼在她的手邊。
“不是的。是我……輸了。”
“哎?”
祝青燃卻說不出話。他的唇在顫抖,像他的心在顫抖。像之前看到她倒下,他第一個沖過去,抱着昏迷不醒的她,顫抖去摸她的脈搏……心中全無半分得勝的喜悅,隻有仿佛失去整個世界一樣的惶恐。
在那一瞬間,他一點也沒有想到勝負,隻是感到害怕。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
最終,他說:“是我錯了。”
“啊??”
是他錯。不該給她那樣的壓力,把她逼到這種地步。明明陸昭昭以前的樣子就已經很好,已經足夠認真,她不是沒有上進心,她一直很努力。
可他卻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點。意識到過去的自己是多麼的愚蠢,為了心中的那點别扭,過分地催促她、鞭策她……他以為他在對她好,卻其實不過是自以為是。
他到底給了她多大的壓力呢?才能讓她不惜以犧牲身體為代價,也想能堂堂正正赢他一次;才能讓她即使在這種時候,剛剛清醒過來,還是要跟他道歉,說“對不起啊,沒能回應你的期待”。
甚至她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
還是問:
【你的傷怎麼樣啊?】
明明……明明……
明明——傷得這麼重的——
是她自己啊!!!
“你别再這麼溫柔了,陸昭昭……”
他握着她的手,竟然哽咽:“你别再這種時候都為我着想了啊,陸昭昭!!!”
“……哎……?”
他突然的痛哭,把陸昭昭給吓了一大跳,差點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不至于吧!但無措地看向其他人時,所有人的表情,卻讓她意識到:
大概,似乎,也許……
這次,是真的把大家吓慘了……
啊,想想也是,突然爆發出那樣很明顯超規格的攻擊後吐血昏迷,是有夠吓人的。但……陸昭昭是玩家啊!而且她特地限定了【不危及性命】……所以之前真的沒有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兒!
但祝青燃鐵鐵一個硬漢,這會兒居然在哭……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說:
“你沒有錯哦。”
祝青燃沒有錯。他隻是想她厲害一點,再厲害一點。他可能比較嚴厲,比較傲嬌,比較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但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也從未真正逼迫過她。
他對她懷有期待,但決定回應這份期待的,是她。
決定用這種方式去回應的,是她。
所以,如果一定有一個錯了的人,那麼那個人一定是……
“是我錯了。”
她輕聲說,愧疚地看着痛哭的少年:“我不該用這種方式,完成和你的約定。”
不該用這樣不計後果的方式,讓他覺得痛苦。
又看其他人,認真道:“也不該冒冒失失,傷害到自己,讓大家擔心。”
她看着每一個人,每一個,關懷着她,她也關懷着的人:“我做錯了,我認錯。你們怎麼責怪我都可以,但是——”
她握着祝青燃的手。
“決定要和你争個勝負的,是我。”
“決定要變強的,是我。”
“決定用這種方式去取勝的,是我。”
“沒有考慮後果,讓大家擔心的……是我。”
“擂台之上,唯有輸赢。我自己為了取勝做的決定,不應該讓你……讓祝青燃承擔責任。”
她說,真誠的:“所以……燃燃,你沒有錯,不要責怪自己。”
又看向衆人:“錯的是我。請大家不要責怪他。”
“我知道我這次真的太冒失……我今後一定改,再不這樣任性。至于後果,我都接受……”
陸昭昭看向蕭聿:“小師叔……我的傷有多嚴重?”
蕭聿一直聽她說,這會兒才回答:“……很重。血氣虧空,五髒六腑兼經脈均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但好在搶救及時,姑且無損根基……先休息上幾個月吧。期間不要劇烈活動,不要多動用靈力,按時服藥……”
他把配好的藥包拿起:“栗衡,去煮藥。”
“好。”
蘇栗衡帶着藥包離開。溫影承也道:“小師妹兩三日未進食,空腹服藥恐傷胃,我去煮些粥。”
“那我給昭昭弄點蜜餞,喝藥肯定很苦!”
人群三三兩兩地離開,餘下的也被蕭聿用“不要打擾病人”的理由趕走,結果他也被陸昭昭攆去休息。最後房間裡重歸清淨,隻祝青燃還趴在她床邊,久久不曾擡頭。
“好啦,好啦。”她輕聲說:“怎麼赢了還哭鼻子呢?”
少年這才擡起頭,摸出手帕胡亂擦了擦臉:“……因為你太好了。”
“哎?”
大傲嬌祝青燃還能說出這話?陸昭昭好驚訝,戳一下他額頭:“你是不是假的燃燃?”
祝青燃搖搖頭,隻說:“我從前太蠢。”
竟會覺得,她的強大比她本身更重要。但……不是的。哪怕她勝過了他,哪怕她證明了她足以成為秦令雪的徒弟,可要是代價是她不在了,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而他愚笨至此,到現在才明白一點——
她比輸赢重要。
“是你赢了。”他說:“别急着反駁,聽我說。當時其實隻要你再堅持兩個呼吸,我也就撐不住了。”
“而你隻是築基四階,我卻是金丹……我自認築基四階時萬萬做不到你這樣,所以……是你赢了。我心服口服。”
“咦……”
陸昭昭有些驚訝:“那你認可我了嗎?”
“嗯。”少年低着頭:“認可了。”
“不覺得我配不上師父啦?”
“不覺得了。你配得上。”
何止配得上,不如說祝青燃第一次對偶像生出了不滿:
怎麼能教她這麼危險的秘術呢!哪有這樣當師父的!
秦令雪:?
“是嗎?那真好呀。”
陸昭昭不知他的想法,開心地彎起了眼睛。祝青燃還低着頭,輕輕地說:
“你不怪我嗎?”
不怪我,這樣逼迫你,鞭策你,用自己心中的偏見去規訓你……
不怪我嗎?
“嗯?不怪呀。”
“……不讨厭我嗎?”
“不讨厭呀。”
她聲音輕快,溫柔得好像哄一個哭泣的孩子:“我最喜歡燃燃了。”
“孩子”顫抖起來,又低下頭,慢慢地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眉心。
“陸昭昭,”他說:“你這個……笨蛋。”
這世界上,最大、最無可救藥,最——
……最溫柔的,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