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個很溫暖的夢。
在遊戲裡做夢,似乎有點奇怪。不過既然做夢是意識活動,全息拟真遊戲也是意識活動,那麼在遊戲中做夢,也并非不可能。
雖然因為加速設置,這個夢并不長,而且,一開始也并非什麼美夢……
陸昭昭夢到了小時候。
她算是個健康寶寶,從小到大,不怎麼需要家人操心,但也不是沒有生過病。童年的時候,有一次流感,中招後高燒不止,燒到40度,在醫院挂水也反反複複。
很難過的,昏昏沉沉,也沒有力氣。年紀還很小,懵懵懂懂,但在清醒一些的片刻因為難受而害怕,下意識地尋找自己的親人:
“爸爸,媽媽……”
然後呢,有誰握住了她的手。是很溫暖,很熟悉,讓人覺得很安心的。讓她一下子就覺得不害怕了,心裡面非常的安定,就好像有他在,就什麼都不怕。
有他在身邊,就什麼也不需要怕。
就在這溫暖的美夢裡,她沉浸了許久,直到身體終于得到充分的休息,意識才緩慢回籠……
【……好酸。】
還沒完全清醒,身體的難受倒是先感受到了。嗯……很難形容,并不痛,但是到處都很酸,又很沉重,簡直好像跑了五萬裡馬拉松,動一根手指頭都費勁兒。
但很快,她稍微恢複了一點清醒:咦?我這是……
最後的回憶,斷點在嘔出了一大口鮮血……啊。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吧,畢竟把血量全給獻祭掉換取了攻擊力,而她敢送,天道也真敢收……
這獻祭出去的血量,按《尋仙錄》的設定,其實是“氣血”。因為一切拟真,人的身體沒法準确地數據化,所以采取了“氣血”的設定。氣血約莫算是生命能量,包含精、氣、神,精不充則易衰,氣不足則易病,神不全則失心,三者互相影響,可以損耗也可以補充:縱欲則失精,受傷則損氣,遇挫則失神……
同理,健體、養生、靜神,也能恢複精氣神,所以一般隻要注意就無礙。而“氣血”既然叫做“氣血”,自然“氣”的占比更大,而“氣”是一種易虧也易補的存在,适當的抽離/獻祭氣血,并不對身體有太多負擔,就像抽血——适當獻血甚至有好處;可要是一次性抽離太多……
現在陸昭昭知道後果了:哦,原來一下子抽走氣血太多,身體會支撐不住。
這才嘔血脫力,人事不省。
好在她早就把痛覺給屏蔽,否則這會兒定要感受一下什麼叫痛徹心扉。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好過——痛覺不在了,其他感覺卻還有啊!于是睜開雙眼,想把其他感官也調整一下……
但在費力睜開沉重眼皮的瞬間,就有什麼人湊了過來:
“終于醒了?太好了……”
“唔……”
陸昭昭有點恍惚:“……師……父?”
“嗯,是我,我在呢,師父在呢。”
視線渙散又聚焦,定格在少年有些憔悴的臉上。動一動手指,感覺到溫暖,陸昭昭恍然:
“啊……原來是師父在握着我的手……”
她下意識地笑起來,輕聲地說:“怪不得,做了很溫暖的夢呢。”
她笑得真甜。秦令雪看着,忍不住想笑,又說不出的難過,隻能緊緊握着她的手:“……睡得那麼不安穩,也說做了溫暖的夢?”
她就笑,笑得更甜:“嗯。你在嘛。”
她回握他的手,貼在臉邊,輕聲說:“隻要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呀。”
可她這麼說,秦令雪卻再也忍不住,俯下身來,很輕,很輕地把頭抵在她頸邊,難過到近乎嗚咽:
“你吓死我了……”
天知道,看她吐血倒下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懵了。一瞬間好似一切都被抽離,一切都變得不真實,龐大的茫然甚至讓他停止思考……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一千多年前,興沖沖回山門,卻見到斷臂的師兄。
可她倒下的時候,那種感覺,那種痛苦,卻還更勝千年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沖上去,顫抖地去探她的鼻息,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是大修士,慌亂得甚至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多怕她出事。多怕她離開他。
她要是出了什麼事。他該怎麼辦呢?
沒有了她,他會瘋的……
點點濕潤滴落,潮濕地氤氲在少女頸側。陸昭昭意識到什麼:“你……哭了??”
“……沒有。”少年悶悶道:“隻是沙子迷了眼。”
可在這室内,又哪裡來的風沙呢?
陸昭昭不揭穿他,隻是伸出酸軟的雙臂,把他給抱住,輕輕地拍一拍脊背。
“不怕,不怕。”很溫柔地這麼說:“昭昭在呢。”
秦令雪鼻子一酸,心都也像要掉淚了。他的小徒弟啊,該是多麼溫柔的一個姑娘,受這樣重的傷,她醒來都不曾叫痛,反而要笑着安慰他,反而是他忍不住掉下淚來。
他是一個合格的師父嗎?
脆弱也隻是片刻。畢竟,秦令雪一點也舍不得,剛醒來的徒弟受罪。靈力滑過,再擡起頭,已沒什麼哭過的迹象,他輕輕拍一拍徒弟的頭:
“渴不渴?師父給你倒水。”
“嗯?哦……”
陸昭昭其實不覺得渴,但還是答應了,并打算坐起身來。沒成想把秦令雪吓個夠嗆,連忙把她按回去:“你躺着休息!受這樣重的傷,怎還這麼不老實——”
“哎……?”
陸昭昭順手點開界面看。出乎預料的,血條居然不是隻剩一層血皮,足足恢複到了27%呢!她一下感覺自己很行:“我傷很重嗎?”
“你傷重不重,難道自己不知道??”
秦令雪小心翼翼地給她墊個軟枕,讓她稍微舒服一點點:“吐血後就昏了三天三夜,蕭聿來給你施針好多次——”
“我昏了三天三夜???”
陸昭昭,大震驚!“我都沒有感覺!!”
“你昏着呢,想要什麼感覺??”
秦令雪沒好氣,伸出手——輕輕摸一下她的額頭,倒了杯水來:“真不知道你到底哪學來的禁術……算了,現在不說你,來喝點水,我過會兒去叫蕭聿來給你看看。”
“哎……”
陸昭昭在他的幫助下抿了幾口水,好奇地看:“其他人呢?”
她頗為擔心:“我吐血暈倒,肯定把大家都吓壞了……”
“你還知道?”
秦令雪又想彈她腦殼,但手落下去,又變成很輕一個撫摸:
“知道的話,就别這麼吓我們啊。”
“呃嗚……”
“現在是深夜,他們都想守着你,但我把他們趕去休息了,你那貓也礙事,我丢給溫影承了。”
雖然不太樂意徒弟提起别人,秦令雪還是耐着性子解釋了一下:“行了,你躺着千萬别動,我去隔壁叫蕭聿!”
“哎……”
陸昭昭的小腦瓜子,迷茫了一下:
小師叔不是住大會住宿區那邊的嗎?
——————
“你受這樣的傷,我和阿聿怎麼放得下心?自然是住在隔壁,好随時查看你的情況啊。”
天還未亮,陸昭昭房間裡就已經擠滿了人。雖說陸昭昭并不想打擾大家休息,可她昏迷着,其他人又怎麼可能休息得好?因此一見守着她寸步不離的秦令雪出了門,立馬就察覺到什麼,一個個都翻身起床,趕了過來。
小小的房間,一下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花容時和蕭聿不用擠,大家都給蕭聿留出看診的空間,而花容時在他身邊幫忙。
也順便嘟囔陸昭昭,讓小姑娘難免心虛溜溜:“這樣啊,多麻煩你們呀?”
“這種時候,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和阿聿都要急死了,難道還要我們不管你不成?”
花容時也真是被她吓個夠嗆,這會兒忍不住要絮絮叨叨:“秦道友也真是,怎麼教你這樣危險的秘術……”
秦令雪:“?我說你們夠了啊,真不是我教的啊!!”
他真無語!這群人怎麼想的……他怎麼會教徒弟這樣的東西!還有溫影承——之前就給他定罪,說他把徒弟教成戰瘋子……真沒有啊!這孩子到底哪兒學得這麼瘋啊!!
“小師叔你就别狡辯了。”溫影承按着焦急的蛋黃酥,一副已經認定罪魁禍首的樣子:“早知道你會把小師妹教成這樣,當年我真應該……”
真該禀報宗主,把陸昭昭搶來自己養,也不至于把孩子折騰成這樣!
陸昭昭:“……??等等??不是???”
她目瞪口呆,這怎麼還能讓秦令雪天降大鍋的??“不是……真不是我師父教的!是……是我自己學的!”
她可不能讓無辜的秦令雪背這個鍋:“要怪……怪我不知分寸!在台上,實在是不甘心,就……”
一個上頭,也沒想過後果。更沮喪的是,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還是輸了……
想到這裡,她開始擡頭尋找祝青燃的身影,最終在所有人的最末,最靠近門口的地方,發現了低着頭的少年。
“……燃燃?”
所有人都看過去。少年的身形微微顫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所有人都給他讓路,但看他的目光,沒有一個不是冰冷的。
他心中自然也難受至極,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很輕地回了聲:“嗯。”
床上的女孩子仰頭看他,有點擔心的樣子:“你的傷怎麼樣?看起來臉色好差。”
少年咬緊了唇。配藥的蕭聿則淡淡道:“他隻是輕傷脫力,養幾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