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沒有了,不是沒有消息了,而是騰簡看着支棱起耳朵的阿修,默默掐斷了消息。
“嘁。真小氣。”
阿修沒聽全消息,頗有點遺憾。但看騰簡警惕的模樣,也不像會好心把剩下的給他聽,隻好又咂咂嘴,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來:“我也想知道是在一個怎樣的日子裡,讓這麼特别的你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話沒說完,紮小辮兒的少年身形一動,靈活地閃避過正面而來的一拳,又機靈地退了有三丈遠,大聲說:“喜歡人家又不丢人!有什麼好不敢承認的……你想不想她?想不想見她?”
他說,頗有些慫恿意味:“青年大會要開始了,我聽說這次要在妖族舉辦,不知是桃源山還是北海?不論是哪邊,妖族的規矩對我們都寬容些。”
妖魔在過去常被放在一起談論,妖族和魔修的關系雖然算不上好,但确實比正魔之分緩和一些。所以如果今年青年大會是妖族舉辦,魔修混進去也不是不可能。
“你要不要去見她?”阿修笑嘻嘻的:“我可以幫你喬裝打扮,條件是帶我一起去……哎哎!你不講武德啊!!”
騰簡冷笑:“魔修講什麼武德?”
他最終還是如願以償揍到他,可惜自己也并沒占到什麼便宜。最終兩個人都挂一點彩,誰也奈何不了誰,才各自勉強收手。
阿修還挺委屈:“我的提議這麼好,你怎麼一言不合出手打人?”
騰簡隻是冷道:“隻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對她出手。”
“護花使者啊?”阿修撇撇嘴:“也不知人家稀不稀得有你這麼個護花使者……啧啧,非但是魔修,還非暴力不合作——”
他一個後仰再躲過一拳,卻被一個肘擊擊中腹部,俊俏的面孔扭曲起來。踉跄退了兩步躬身幹咳,而騰簡默默收回了拳。
“隻要我還活着一天,”他重複:“你就别想對她出手。”
騰簡從未覺得自己是護花使者,就像他從未指望能夠洗清自己身上的罪。他不是,也沒資格做陸離的護花使者,過去不能,現在、未來,也都不能。
但他還有能做的事。他已經錯過一次,在阿修拐帶她時選擇過冷眼旁觀,但他不想再錯一次——騰簡不是什麼好人,也救不了什麼人,但至少,至少……
至少,他還能夠阻止一隻害蟲靠近那天真的花。
他的指尖又碰到兜底的糖紙,心念在微微的顫抖後再次堅定。
“哈、哈哈……”
阿修卻是笑起來。斷續地笑,然後是大笑,笑得眼淚幾乎都要流出來,身體在痛苦和歡愉的交錯間顫抖。
“魔道的大聖人!”
他放聲地笑,帶着一絲輕蔑和可憐:“好吧!那就讓我看看——”
阿修一直覺得騰簡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曾走遍大江南北,接觸三教九流,在最底層摸爬滾打,也見證過紙醉金迷。阿修見過太多的人,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可在他見過的所有人裡,騰簡也堪稱最矛盾的一個。
深切地憎惡世界,卻又向往着一丁點的光明;對人性懷抱着最惡意的揣度,卻同時又有着最聖潔的期望。
深切地憎惡自己,卻又下意識地企求存活;認為自己是罪大惡極的惡徒,卻又試圖以罪惡之身行正義之事。
厭惡正義,又向往正義;懷疑美好,又追求美好;憎恨罪惡,又以身堕魔……
騰簡,實在是一個太有趣的、矛盾的聚合體。
之所以不和騰簡分道揚镳,除了飛光令,還因為阿修真的很想看看。很想看看,這樣一個矛盾叢生的靈魂,這樣一個——既做不了好人,也做不了惡徒;既接受不了自己的善,也無法坦然去作惡——的家夥,究竟會走向怎樣的彼端。
是上升,還是堕落?是燃盡自己,還是成為灼燒世界的一把火?
“讓我看看——”
阿修快樂地、扭曲地、近乎惡意地這麼想着:
【讓我看看,你這樣的人,究竟會以怎樣有趣的方式燃燒殆盡啊。】
-
魔修之間的事,陸昭昭并不知曉。她所知道的僅有——騰簡回了她消息,但一如既往隻有那麼幾個字,好像多說一個标點符号是淩遲他一樣,又好像他其實非常讨厭她,因而隻是應付兩句。
但陸昭昭知道事實絕非如此。事實是——騰簡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他的寡言少語僅僅是因為不想給她帶來壞的影響,雖然陸昭昭自己并不介意,但他顯然非常在意。
可無論如何,陸昭昭把他當朋友。
“嗯。記在備忘錄裡,今後要記得給騰簡也準備生日禮物……”
陸昭昭嘀咕着:“還有展師兄和阿涼……嗯?說起來阿涼生日是哪天來着?”
随着親友+1+1,她的日曆上紅圈圈也越來越多,每次想生日禮物都要很頭痛,畢竟陸昭昭實在是個很愛給親友精心準備驚喜的性格。可怎麼呢?這是一種幸福的煩惱,雖然小小的麻煩,可她其實樂在其中。
“不過說起來,【鏡花】好像能拿來當驚喜?”
陸昭昭想起自己薅來的新羊毛。技能【鏡花】——雞肋的小範圍幻術能力,用來輔助做生日驚喜,豈非再好不過?不過【鏡花】隻對冰系有加成,而她并不擅長幻術,想研究這個的話,也許應該……
“嗯?問我幻術嗎?這個我倒也還挺擅長的。”
難得被心上人主動找上門,玉憐香心情可謂十分之愉快:“你想學幻術?哦……在秘境裡得到了相關的能力啊。”
發自内心地,他感歎:“你那個傳承确實是很了不起的傳承啊,今後的阿離一定能成為名揚天下的大修士吧。”
陸昭昭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我也覺得這個挺厲害,雖然有時候薅到的能力沒什麼用……唔,怎麼忽然覺得這個傳承其實挺适合你的?”
本是靈光一閃,可越想越是這麼回事!萬化傳承本就“萬化天下之技”,而逍遙公子玉憐香則是博采衆長的奇才,速配指數100%!頓時有點遺憾:“要是這個傳承是你的就更厲害了。”
【曠世奇才】+【萬化傳承】,将會造就一個多麼驚才絕豔的天才人物啊!陸昭昭想一想,都覺得那樣的人會非常有魅力……
“啊,這倒不必。”玉憐香的反應卻相當平淡:“我用不着那個啊。”
陸昭昭:“……”
她回過神來,陷入一陣沉默。
想想看,好像……确實?即使沒有萬化傳承,玉憐香想學個什麼,輕輕松松也就給拿捏了,萬化傳承對他來說還真沒用……
……
可惡,怎麼覺得這個人這麼凡爾賽!
她哀怨地看了玉憐香一眼,試圖以一個平凡人的身份控訴這個學神。然而玉憐香對自己的凡爾賽是毫無自知之明的——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超級天才,他其實并不覺得自己多聰明,隻是偶爾覺得身邊的人挺笨……啊咳,當然陸昭昭是很聰明的,真正笨的是他那倆徒弟……
那麼簡單的東西都學不會,統統加練,加練!!
“唔……範圍是小了點兒,但很厲害嘛。”
看了陸昭昭的演示,玉憐香心裡就有譜了:“和我的神通【掌上山河】有異曲同工之妙……唔,你剛才說想學用幻術變戲法?這能力怕是不止能變戲法。”
論及技藝的傳授,玉憐香就多少拿出點當老師的樣子來——好歹他也的确門徒無數,對教人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經驗的,此刻就循循善誘:
“你大可想想,除了戲法,它還能有什麼作用?大膽地想,不要被固有思維所局限。”
這熟悉的啟發方式……陸昭昭夢回童年,小時候父母引導她拓寬思路也總是如此。她也就真的托着臉開始努力思考:
“嗯嗯……還可以賭場出千。”
玉憐香忍不住笑:“嗯,還有呢?”
“嗯嗯嗯……當教學演示!比如之前你展示的化雨秘境模型……”
“很好。還有嗎?”
“嗯嗯嗯——”
要是幻術的話,應用範圍就太廣了,可【鏡花】限制太多,陸昭昭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幾個應用場景:“還能……還能……變成七彩瑪麗蘇?”
玉憐香:“?”
雖然有點離奇,但還真的可以。因為【鏡花】的幻術是能夠作用于自身的,也就可以給自己附着幻術,改變發色、瞳色甚至容貌……
易容術+暖暖?
“不錯。你這不是已經想出很多應用方式了嗎?”
玉憐香微微笑着,微微側頭看她,帶着贊賞與鼓勵:“不要被【幻術】給局限住,要清楚它的本質。【幻術】的本質是【影響】,影響你的視覺,影響你的聽覺,影響你的感知。”
“【鏡花】沒有你想的那麼無用。”他說,伸出指尖,幻化出一面冰鏡,與陸昭昭方才演示過一次的一般無差:“如果它的作用範圍真的隻有你說的那麼小,那麼它的影響也不會超過這個範圍。但事實上,無論是用神識還是從更遠的距離觀測,【影響】依舊存在。”
“那麼,就應該明白,雖然【幻術存在】的範圍很小,但它能夠【産生影響】的範圍并不小。”
他說:“在使用能力之前,你必須非常清楚它,它的原理,它的邊界,你一定要了解自己的能力,才能真正地将之用好。”
陸昭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認真的模樣令玉憐香忍不住微笑,又實在非常欣慰。沒有老師會不喜歡聰敏好學的學生,哪怕不是出自戀愛的心情,玉憐香也真是很喜歡陸昭昭。
“那麼,在跟我學幻術之前,我先給你布置兩個作業。”
青年說着,伸出兩根手指。
“其一,摸索【鏡花】的本質與邊界。”
“其二……”
他頓了頓,想了想:“唔……既然你之後要去青年大會,青年大會又肯定有會武環節……嗯,那就這樣。想想看怎麼把【鏡花】用在戰鬥中,作為你的助力……然後以此擊敗一次星文。”
逍遙公子促狹地眨眨眼睛:“給那小子一個【驚喜】……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