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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回到房間,在柔軟床榻上結結實實睡了一覺。舒适熟悉的氛圍讓這一覺特别香甜,美中不足的是,中間總覺得隐約聽到陣陣雷聲,一度睡得并不安穩,将醒未醒之際感受到溫柔的手掌撫過額頭,于是雷聲消弭,她再次安然入夢。
醒來時房間略昏暗,一時難以判斷時間。陸昭昭打個呵欠,穿衣起床,稍作洗漱,推門而出,瞧見依靠在牆邊紅衣的身影。
她頓了頓:“師父?”
那人就看過來:
“醒了?”
“嗯……”
陸昭昭有點遲疑:“你該不會……從我睡着就站在這裡了吧?”
雖然沒什麼緣由,但她總覺得這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而秦令雪的反應則是:
“噢,也不是。中間進去過一次,給你房間隔音法陣調整一下。”
“嗯?”
陸昭昭倒沒注意他又雙叒叕私自進妙齡徒弟房間,反倒想起那隐約的夢:“我昨晚好像聽到雷聲……”
“嗯,有人渡劫,還不止一個。”秦令雪說:“很是熱鬧,我怕打擾你休息,所以……”
陸昭昭恍然:“沒事。也是,想來在秘境裡有收獲的人也很多。”
秘境中不能渡劫,出來了有人渡劫很正常。陸昭昭要不是想壓一壓,也該渡劫了。她看一眼時間,這一覺真是睡了不短,大約淩晨四五點歇下,現在都下午一點鐘了。
“倒也不算久,秘境不比外面,時時提心吊膽的。如今出來後心神驟然放松,睡個幾天幾夜也是有的。”
秦令雪不覺得怎麼,還覺得徒弟起得太早:“不過你的小朋友們都起了,之前吃了午飯,我讓他們給你留了,你也去吃點。”
“噢——”
陸昭昭聽着,突然撲哧笑了。秦令雪不大明白小小人兒怎麼忽然自己樂起來:“怎麼?”
“沒什麼,就是——”
陸昭昭自己也說不上來,但确實,在這平凡的、沒有任何特别的、自然的對話裡,她找到了闊别三個月的,日常的實感。
“就是,感覺這樣真好。”
她這麼說,摸摸右肩的蛋黃酥,拍拍左肩的玉鑰,最後拉起秦令雪的手,很快樂地:
“去吃午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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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化雨秘境的第一天。
充分的休息過後,陸昭昭還有許多事要忙。包括但不限于,被十年如一日練劍也要拉着陸昭昭練劍卻沒等到人的祝青燃批-鬥,跟自家師父叽裡呱啦秘境中這的那的遭遇再一通安撫,和闊别已久的玉憐香、師侄們聊天,給可憐的展師兄在飛舟上安排個更合适的房間再請醫修調養……
陸昭昭頭一次覺得自己的飛舟真是太小,住這麼幾個人居然就要滿滿當當了,以後得換個更大的!當然,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就是要把玉鑰送回它的夥伴身邊。
她沒忘記這事,隻是昨晚不好半夜上門,起來就聯系了茶涼。但未曾想的是,她還沒下飛舟,茶涼反而親自登門了。
——還帶着禮物。
“你……你這是做什麼???”
看了看到手的儲物袋,陸昭昭目瞪口呆。其中的土母等物,是她交給茶涼照顧的,倒是沒什麼;可那多出的靈石、首飾等……莫不是放錯了地方??
“沒有錯的。”
棕發少年已經不需要拐杖,傷勢差不多愈合,正努力挺直脊背端坐在座位上,捧着杯少女遞去的熱茶。見陸昭昭如此反應,他腼腆地笑一笑,害羞地拿食指撓一撓臉:“這些……是謝禮。”
“啊??”
“你救了我的謝禮。”
大概是因着上門做客,還有陸昭昭的師長在,茶涼顯得特别的……端莊。連說話都又穩又慢,力圖穩重:“好歹……我也是禦靈宗宗主之子,昨晚與家裡人聯系後,母親責令我必須要給救命恩人報答,所以……”
“你也别推辭,”他說:“這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隻一些靈石、飾品,不值幾個錢的。倒是之前那個給你的承諾……除了我本人的幫助外,母親說,但凡你有想要馴服的異獸,她會親自出手,永久有效;這個名額轉贈給旁人也可,但要你親自來聯絡。”
陸昭昭:“這……”
也……太貴重了?确實,跟這個禦靈宗宗主的承諾相比,這一袋子東西也真不算什麼,哪怕上品靈石堆積如山,首飾珠寶璀璨奪目……都還隻是小事。
她心裡覺得,救助茶涼并非為了什麼回報,再說都已成了朋友,收下這些豈非太客套?可茶涼的最後一句話,可以說正中她的死穴:
是的,她可以拒絕,反正她和蛋黃酥約定過,不打算要别的靈寵,可她的親友們呢?他們難道也不需要嗎?
心裡惦記這個,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茶涼面對心上人何等細心?當即開口:“修士最重因果,有你救我且照料數月之因,合該有今日善果,你就别推辭了,朋友之間,何必在意這許多呢?”
這話真有意思,朋友之間,何必在意這許多呢?叫陸昭昭自己說出來,就是“不收禮物也不損情誼”的意思;可叫他說出來,就是“收下禮物也無妨什麼”了。陸昭昭心中的天秤于是略微傾斜,點一點頭。
“那……那我收下。但今後你不可再拿救命之恩說事,我并沒有做什麼很了不起的事,就是換了個人路過,也會伸出援手的。”
茶涼隻是笑,并不作答。目光在陸昭昭身上纏綿地流連,又極力地克制。
他有一個多月不見她,心中着實想念;那一袋子謝禮,也是昨晚未睡,一個一個,仔細甄選出來的。
茶涼知陸昭昭是個富有、卻并不愛貴重禮物的女孩,在挑選這些禮物時格外費心思,将将好卡在她願意接受的程度。至于母親那邊的承諾……雖說他是想刻意要來,可事實是母親主動給出。
不全是因為救命之恩……茶涼不敢擡眼,隻在心裡想一想那道紅衣少年的身影。秦令雪——陸昭昭之師尊,她雖然隻提過一次,他記得格外清楚,通訊時也告知父母,想知道家中與之有無交情。
沒想到聽見這個名字,母親那邊隐約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又沉默了老長時間……最後才很複雜地給了那個承諾,還叮囑他對人家小姑娘好一點。
茶涼從沒聽過母親這麼情緒複雜的聲線,很難辨認那其中到底包裹的是驚奇還是困惑又或者一點點畏懼、敬佩和感慨?太複雜,他分不出,隻能好奇問:
“我們家和秦前輩有交情嗎?”
“呃……”
母親那邊又陷入了難言的沉默,半晌隻說:
“你要是能見他,記得少說幾句話。”
茶涼:“……?”
“他不愛打沒意思的人。”
茶涼:“……???”
稀裡糊塗,但聽起來很兇殘!他心裡頭還是蠻有壓力的,尤其是萬萬沒想到,陸昭昭的師尊真在這裡,上門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于是努力表現出穩重一面,其實心裡頭緊張極了。
形象……沒問題吧?畢竟是昭昭那邊的長輩……他,他還是很希望能被認可……不,至少别留下壞印象吧!!
這份緊張的确讓他繃緊神經,表現得很穩當。但穩當過頭,就被陸昭昭看出不對——容易涼掉的茶涼道友,是這麼穩重的一個人嗎?于是她一扭頭,盯住了自家跟個跟屁蟲似的黏着她的秦令雪先生:
“師父~”
“嗯?”
大螃蟹無所事事地坐在那兒,唯獨一聽小徒弟的呼喚就來勁:“怎麼?”
陸昭昭笑眯眯:“溫溫師兄說要去天道盟那邊議事,你幫我去看看情況吧?”
秦令雪:“……”
啧!
他也不傻,知道徒弟這是支他走呢!登時不爽地看了眼禦靈宗的小子,灌一口茶。
“一刻鐘。”他說:“一刻鐘後,我回來。”
氣!但徒弟的話還是要聽的。但還是氣!說起來禦靈宗……倒也有幾個舊相識,不知道現在還活着沒?要不……
抽個空,上門打一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