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不想攬功,把旁人摘去,隻留自己的功勳,卻實在是沒有必要。莫非說了有人幫忙,功勞便不在他身上了麼?素不相識的道友和他,陸昭昭莫非不知道這是誰的心意?
茶涼雖不死闆,卻沒必要逞這個強。他本就腿腳不便,全歸功于自己也太容易被拆穿,修士是好得快一些,但骨折也沒這麼快好利索。
但是,當然,他雖然說了,卻也隻是一點而過,轉而說:
“我尋到了這種藤蘿,正是花期,你坐在秋千上,若有一陣微風,便可見花瓣一片、一片地紛飛,落在地面上、池塘裡,好似天上飛瓊……”
你若是坐在秋千上,輕輕地蕩,恰有一陣微風拂過,輕吻你柔軟的發絲,将藤蘿的花瓣吹得片片飛舞。乘風而起的花瓣啊,就好像輕盈的雪花,它們落在鏡子一樣的池水中,一圈圈的漣漪,便像那時我看着你,被春風吹皺的心湖。
茶涼看不進書,實在沒太多文采;可他擅畫,隻是将自己所想的場景描述出來,少女便聽得入神:“那般,可真是美不勝收……”
陸昭昭絕非見識短淺的女孩子,花架秋千當然也不是頭一次見,甚至社區裡都有幾架,不算稀罕物。可怎麼呢?現在的情況又不同,她速來看重真心勝過世俗的價值,像遲星文送的木屋對她來說無價,這秋千當然也是。
她甚至有點難以想象,即使有人幫忙,茶涼為此又付出了多少功夫呢?
她看着秋千,又看向茶涼。一時心情竟有些複雜,起初的驚喜慢慢沉澱,看着他的目光,她仿佛能看到他100%的粉花來。
毫無疑問,這份禮物是出于“愛”。
“……不……試試看嗎?”
少年露出些許信心不足的忐忑:“看看穩不穩當,有沒有什麼不好的……”
陸昭昭又看他片刻,才收回目光,也收起複雜的心緒,坐在秋千的木闆上。
雨林中此時沒有風,她隻是輕輕地晃。看到垂下的花枝,看到照亮夜幕的朦胧燈火,看到池中的水生花朵,正打了嬌嫩的花苞。
然後是輕輕的推力。她側眼看過去,少年有點費力的幫她推動着秋千繩。
“……”
“……”
一個垂眸,一個擡眸,短暫地視線相對。有那麼兩三秒,沒有人開口,但随即,陸昭昭垂下眼睛。
“小涼……”
雖然沒有直白的言語,可他對她的心思,早已是昭然若揭。陸昭昭心情很難不複雜——等着回應的追求者,那邊還有三個呢!
但或許正是因為那三個,讓她不再想這樣含糊下去、故作不知。于是短短的瞬間已下定決心,她斟酌了一下言語:
“也許是我自戀,但我覺得,你是不是對我……”
少年瞳孔微縮,一時表情難以言明。但在那話語說完之前,一陣熱鬧便從南及北,将之打斷。
“喵!”
“吱!”
黑色小貓咪蹿過來,小鼠也漫天亂飛,緊跟着是多果等妖修:“昭昭姐……哎?這裡什麼時候多了秋千?”
陸昭昭:“啊……”
拄着拐杖的少年悄悄地松了口氣,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而陸昭昭也沒心思關心這位追求者了,又要應對熱情小妖修的糾纏,又要調解貓鼠矛盾,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又幾乎立刻遇到了一個問題——
“好像,沒有我們住的地方。”
方之茂推了推眼鏡:“……看來得拓寬空地,再搭兩個帳篷。”
陸昭昭:“……對哦。”
木屋滿滿當當四個房間,陸昭昭獨占一間,其他三間的分配是遲星文×展飛光、蘇栗衡×茶涼、多果×黑仔,連祝青燃都隻能住帳篷。
現在多了方之茂和白雪,真正正正是沒地兒住了。隻得再搭倆帳篷,可南面連放秋千的位置也沒,恐怕要費力再拓空地。
陸昭昭又看了看天色——漆黑如墨,已經挺晚了;而衆人趕路了兩天,難免十分疲憊。
“怪我。”茶涼懊惱地撓撓自己卷翹的頭發:“之前若是托那些道友幫忙再建兩間房子就好了。”
不過,一來他完全沒想到,二來,也并不是很願意費這功夫,所以懊惱也隻是浮于表面。
而果然,陸昭昭也并沒責怪他:“這不是小涼你的錯,隻是我思慮不周。”
在她眼裡,斷腿小兔很辛苦、很可憐的,哪能指望他做什麼體力活呢?反倒是她,早早就應想到居住問題,也不至于這會兒才發愁。
但——忽然之間,靈光一閃,她舉起手手:
“不用麻煩,能住下!”
“嗯?”
“茂茂和白雪住我那間——”她說:“我去住樹屋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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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心裡一直蠻愧疚,别人都可以擠着住,她卻因為性别原因隻能自己一間……這縱然是優待,她卻其實不是高高在上、自持金貴的性子。
實話說,如果真要和男性拼房間,陸昭昭也不覺得怎麼樣,反正這些男孩子她也都了解,絕不可能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
可不方便終究是不方便,男孩子們都不提這種分配,她自己當然也不好說。但此時她想了想,雖然沒法擠,但她可以把房間讓出來呀!
“樹屋也不遠,幾步路的功夫。”她越想越覺得可以:“可能一個月有點落灰,但打掃一下就沒問題了,總比再搭帳篷快。而且用具都齊全……”
說是這麼說,大家卻都不太樂意:“說是不遠,總歸在營地外……”
她一個女孩子住出去,他們怎麼可能放心?連遲星文也說:“昭昭要是去住,不如等我明天檢查清理後再……”
陸昭昭:“……”
他們都勸她,說這裡不好,那裡不合适,生怕委屈了她。陸昭昭心裡知道他們是為她考慮,卻忍不住俏眉冷豎,露出些許生氣模樣:
“你們是不是看不起我?”
“昭昭……”
“在和你們會合之前,我也一個人行走在叢林裡,我也遇到并自己克服了危險……我修為是比你們低,可我也是修士!”
陸昭昭是真有那麼點點生氣的。縱然,她是女孩子,還是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無論在現實,還是遊戲,總會收到大量的善意與優待。
這些善意與喜歡,親友對她的照顧……陸昭昭十分感動,願意接受。但不代表無論是怎樣的好意她都能接受——他們怕她遇到危險,怕她受傷……可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奶娃娃,不辨是非,不能自理!
其實之前陸昭昭就注意到,戰鬥時他們總是照顧、保護着她。但她沒說什麼,因為事實就是,她經驗少、修為低,所以她沒法說什麼,隻能努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不為大家拖後腿。
可現在他們還這樣,她就真有點生氣了:“我和你們一樣,是來秘境曆練的修士!沒比誰金貴,不是吃不得苦,更不需處處被讓着……!”
說着還有點傷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人處處看着……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可難道身為朋友,你們不可以尊重我的決定嗎?”
說完,她拂袖離去。隻餘少年們面面相觑,有的想叫住她,卻見她身影早已消失在房門後了。
“……”
“……”
在場多數人,都是頭一次見陸昭昭生氣,一時面面相睹,不知所措。就算是陸昭昭的超級親友,蘇栗衡和方之茂兩個,其實也少見陸昭昭生氣,實在是因為她真是個樂觀開朗的好寶寶,鮮少有發脾氣的時候。
方之茂知道更多些:陸昭昭看着可人,其實是個小牛犢似的倔脾氣!她很樂意去包容他人,大多時候也極好說話,可一旦她有了認定的事,做好的決定,也是絕不會輕易動搖的。
在這種時候跟她别苗頭,真不是明智之舉。朋友們多半知道她脾性,所以一直沒出過什麼岔子,也就秦令雪同樣是個自我中心的,因而過往陸昭昭常跟他發脾氣,小時候更是連打帶踹——兩個人都固執己見,沖突當然無法避免。
不過和秦令雪無關的、陸昭昭發脾氣的場合,那真是太少見,以至于方之茂幾乎都想不起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哦,平時的小打小鬧不算,這次——這次她是真的生氣,傷心也肉眼可見。
所以大家才這麼噤若寒蟬,不知如何是好。當然,這個“不知所措”的不包括方之茂,他太了解陸昭昭,也很清楚該怎麼讓她消氣。
一片靜默中,卻忽然響起小小聲的嘀咕:
“昭昭小姐怎麼連生氣都這麼好看?”
“……?”
衆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小狐妖身上。白雪吓了一跳:“但、但本公子又沒說錯!”
……倒也是。美人就是美人,美人笑是巧笑盼兮,哭是梨花帶雨,就算睡在床上摳腳,那也是玉手弄金蓮,風景如畫。
陸昭昭漂亮到這個程度,便是生起氣來,也是另一種美。恐怕世上不乏有男子,情願要被她豎起俏眉罵上一罵,光看她嗔怒的模樣,便也心滿意足了。
白雪很顯然便是其中一個,妥妥的顔控沒得說。但既然有他這樣的,就有和他完全不同的,如遲星文便一言不發地直接起身,徑直往林中去了。
随後是方之茂、蘇栗衡……之後,連抓耳撓腮擔心的小鼠也自顧自跑走,隻行動不便的茶涼,柱起拐杖,露出些許思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