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起來,是陸昭昭用不到洗髓丹,便把它們贈與了親友。譚冰北隻肯收一枚;崔玄麒姐弟不要,說用了反而沒法使用習慣的術法,況且雙靈根也不差;而韓繼等這種單靈根就更不需要……
于是一顆給了何櫻敏,一顆沒送出去。方之茂和祝芝芝雖也是雙靈根,但都不要洗髓丹,陸昭昭隻好自己收着了。
洗髓丹都送不出去……真是奇怪……
也正是因此,原本對何櫻敏還行的孟錦迎對她有了點意見,覺得她收了陸昭昭的厚禮卻日漸疏遠,真是白眼狼。但陸昭昭反而沒覺得什麼,不如說……反而是這份疏遠,讓她感受到了何櫻敏的真心。
何櫻敏是野心家。
什麼是野心家?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段。而縱觀整個天衍宗,沒有比陸昭昭更适合利用的同輩弟子了,按理說,何櫻敏應該死死抓住她,和她稱姐道妹……但事實是,當陸昭昭決定把那顆洗髓丹給她時,何櫻敏沉默了很久,收下之後,便疏遠起來。
陸昭昭想,這也許意味着,何櫻敏已不打算利用她了吧。
可陸昭昭是有些失落的。因為無論如何,何櫻敏的确離她更遠了。陸昭昭其實并不介意被朋友利用,朋友的利用不是利用,能幫上朋友的忙,她其實很願意。
但何櫻敏也是很有主見的人……陸昭昭暫時沒有強求。
有些事需要契機。
話說回來,因為何櫻敏的離開,這次出行雖然還是六人小隊,卻已經是祝青燃替補的版本。三男三女,性别對稱,強迫症患者福音。
“離太郯城還有點距離……”
陸昭昭搖搖頭,不再想許多:“我們四個來打一盤地産者(大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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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秦令雪追查,幾人沒有乘坐公共飛舟,而是用自己的飛舟高速行駛。由于天衍宗直通太郯城的路線比較安全,即使司機是兩個新手,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在之後的行程中,要跨越大量野外區域,甚至跨界,這就不是幾個新手司機能一下子搞定的了。所以他們的計劃是從太郯城搭乘公共飛舟前往赤縣神洲之南的水江城,與早就通知過的蘇栗衡、沈素書彙合;再跨洲前往南瞻部洲的雲昆城,也即天機閣直轄城市,方之茂快樂老家。
再然後就是分兵。孟錦迎等人前往凡人界,方之茂等人在雲昆城附近曆練并等候。畢竟八人并非連體嬰,而凡人界靈氣稀缺,并非曆練的好去處。
所以,分隊後,探親小隊去過凡人界就回,此後才是真正的遊曆。至于去哪裡還沒想好,也許西行去州海城,也許東行去和岐城……要看情況,以及秦大螃蟹的反應。
至少,陸昭昭有信心,在進凡人界之前,秦令雪應該還追不過來;而等進了凡人界,兩界間的障壁會無限縮小秦令雪利用特殊方式追蹤上來的可能性,至于從凡人界回來……走一步說一步吧。
真心酸,好好的遊曆,搞得像逃命。
陸昭昭都不敢想:等秦令雪反應過來,該有多生氣?
但是,或許是因為陸昭昭過往七年的乖巧,秦令雪根本沒有想過她偷跑的可能性。以至于飛舟行駛兩天,抵達太郯城,秦令雪那邊都沒有分毫動靜。
他似乎全心全意地以為陸昭昭還在竹峰避難,正任勞任怨以自己吸引司空琢的注意力,全然不知這個舞台上全員演員,隻有他自己被蒙在鼓裡。
思及此,陸昭昭有些愧疚。
可愧疚不能阻攔她向往自由的腳步。
抵達太郯城後,衆人并未耽擱,搭乘最快的公共飛舟直飛水江城。公共飛舟便是修仙界的公共交通,是沒有飛舟又想在城市間快速通行的修士們的最佳選擇,有多條路線多種規格可選,但基本遵循一個原則:
價高者從優。
也就是說,不論是想要速度,還是想要享受,靈石給足,想環遊修仙界也不是夢。
而一隊宗門高層親傳,最不缺的就是靈石,自然是選擇最快的航線,直奔赤縣神洲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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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陸昭昭回過頭,看到藍發的少年。數年過去,方之茂早已不是方頭方腦的小男孩,藍發藍衣的俊俏少年,氣質冷淡而獨特,因為顔值過硬,連藍發藍眼鏡也駕馭得住,顯出幾分個性。
“早啊,茂茂。”她說:“嗯……隻是睡不着。”
因為夢到了秦令雪,今天醒得格外早。太陽還未升空,四周一片暗色。
雖然沒有包船,但這艘公共飛舟乘客本就不多,再加上這個時間,沒什麼人在甲闆上活動。陸昭昭站在船頭神遊,還挺享受這一刻的甯靜。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氣氛,總是會讓人身心沉靜。
她問:“你呢?也睡不着?”
“嗯,不困。”
方之茂說着,走到她身邊,凝視她片刻,從儲物袋裡取出條面紗給她。
陸昭昭失笑:“又沒有人?”
方之茂說:“以防萬一。”
“……實話說,你們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見不得人。”
方之茂沉默片刻,仍保持着遞出面紗的動作。
“長相天生,并非你的過錯。”
他說:“如果因此而遭受觊觎,那絕不應該責怪你,而應責怪心懷不軌之人。”
“隻是,”他說:“懷璧其罪。”
陸昭昭垂眸,伸手想接過面紗,卻見方之茂縮了下手,沒讓她拿到。
“……?”
“但是,”方之茂說:“你若不想戴,那就不戴。”
“……”
陸昭昭看着他:“……可是,會有麻煩?”
“麻煩便麻煩。”
少年道:“如果我們不能保護好你,不如趁早回家種地算了。”
陸昭昭撲哧一聲笑出來:“你要是去種地,蔣師兄定打斷你的腿。”
“他哪天不想打斷我的腿?”
方之茂倒不以為然:“總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總不能秦師叔祖在時能護得住你,讓你自由自在,換作我們便隻能委屈你?不該如此。”
陸昭昭看他。天色蒙蒙亮,少年一頭藍發瑩潤着淺淡的光澤。他冷淡的眉眼看似冰冷,但陸昭昭知道他是個溫柔的人。
……嗯,僅在不牽扯金錢的時候。
似乎是看了太久,她又不說話,方之茂困惑看來。陸昭昭回過神,說:“你現在是藍色頭發。”
“嗯。”
“之前是紫色。”
“嗯。”
“上上次是黃色。”
“……怎麼?”
似乎是發現了染發的樂趣,也或許是手頭的染發劑一直沒用完,反正這兩年方之茂是經常換發色……陸昭昭想了想:“我沒見你染過粉色。”
方之茂沉默片刻:“……你想我染粉色嗎?”
陸昭昭還真好奇他一頭粉毛會是什麼樣:“可以嗎?”
少年思考了一會兒:“承蒙盛惠,五塊靈石。”
陸昭昭笑起來。十五歲的明豔少女,笑起來真像枝頭盛放的櫻花。朦胧的晨光映襯着她如玉的面龐,令少年微微垂下眼睫。
“中品靈石還是下品靈石?”
“中品我現在就回去染,下品等這次掉色了再染。”
陸昭昭又笑。她笑起來真好看,明亮的眼也彎起來,顯得笑容那麼真實,那麼生動。
“那不應該。”她說:“我有你五成的股份,你該算我五折。”
方之茂想想也是,頓時肉痛:“那就……兩塊半。”
陸昭昭數了兩塊下品靈石,并零頭的靈珠一起給他。方之茂清點一遍,鄭重收下:“錢已到賬,敬請期待。”
陸昭昭真是要被他笑死。方之茂這個死财迷屬性,怕是這輩子都摘不掉。
船艙忽然傳出聲音,似乎有人上了甲闆。陸昭昭收了笑,從方之茂手中取過面紗,熟練地戴上。
方之茂這次沒有阻止,陪她看了日出。回船艙時才突兀開口:“不會太久。”
“嗯?”
“我在研究能讓人忽略你長相的符咒。”
方之茂說:“不會讓你等太久。”
陸昭昭微怔,看了他一會兒。少年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眸光卻堅定而認真。
她于是慢慢地,慢慢地彎起眼睛。
“嗯,我會期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