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跑的第五天,陸昭昭食不下咽。
原因無他。司空琢傳訊過來,他攔不住秦令雪了;而在說好的時間溫影承沒發信後,陸昭昭就知道自己偷跑的事肯定暴露了。
所以……她吃不下飯,發愁。又怕秦令雪追過來,又怕秦令雪生氣……
秦令雪個小心眼子,這次必定暴怒,她要哄多久才好?
“别擔心。”祝芝芝摸摸她的頭:“溫師叔祖布了陣法,秦太師叔祖找不到我們。”
陸昭昭有氣無力:“我知道……”
她就是愁,等最後種種手段都失效,她該怎麼面對暴怒的老秦……
她素來胃口很好,因此一吃不下飯,可見蔫到什麼地步。作為團寵,陸昭昭的情緒被所有人關心,大家都想辦法給她提振精神,傻哥哥韓繼更是差點“彩衣娛親”。
在朋友們的關懷下,陸昭昭還是破涕為笑。畢竟,韓繼怪模怪樣的表演,是真的很好笑……
韓繼倒是不在乎形象有損,從他小時候為了和陸昭昭玩恨不得變成女孩子便可看出,他實在是個混不吝的,如今為了讓陸昭昭開心,這點小事無足挂齒。
所以他隻說:“笑了就好。我們昭昭笑起來最好看。”
來自朋友們的關心與溫暖,陸昭昭的确感受到了。她慢慢把心态調整過來,心知擔憂也無用處,隻希望秦令雪能保持些許理性,或者她留下的信,能起到一丁點作用。
陸昭昭臨走之前是給溫影承留下了一封信的。她真怕秦令雪暴怒,遷怒幫忙的溫溫師兄,所以這封信不僅是一個對秦令雪的交代,也是一張護身符。
……會有效嗎?
她不知道,但她盡力不去想。千裡之外的事她無法幹涉,那麼至少,不要讓身邊的朋友再擔心。
但她的萎靡還是直到偷跑的第七天才有所轉變,因為溫影承發信來,這次是他反向報平安,證實自己沒有被打。
不僅沒有被打,他還告訴陸昭昭一個說不好情緒偏向的消息:秦令雪起初的确極為生氣,可看了她留下的信,卻安靜到詭異,最終隻一聲歎息,輕輕呢喃——
“我真的錯了嗎?”
我真的錯了嗎?
不知為何,陸昭昭的擔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惆怅。這悲傷如此洶湧,讓她幾乎一瞬間落下淚來。
孟錦迎來找她的時候,被結結實實吓了一跳。少女坐在桌邊悄然落淚的模樣太讓人心疼,她的身體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便驚慌失措:“怎麼了?!”
孟錦迎無措地把她抱住,陸昭昭靠在她懷裡,金豆豆忍不住大滴大滴滾落出來。
“我想回家。”她委屈道:“阿迎,我想回家!”
她好想見秦令雪。
就像兩年之前,她以為他會生氣,可他隻是擔憂。她曾答應他做什麼事不會隐瞞,可她沒有遵守承諾。
孟錦迎快要心疼死。陸昭昭是個樂天寶寶,很少難過,更别說難過到哭。可她哭得這麼傷心,哭得孟錦迎心都要碎。
她隻好說:“好,那我們回家。”
話雖如此,而且當天下午飛舟便在水江城降落,朋友們是真打算帶她折返天衍宗,反倒是陸昭昭自己清醒過來,搖頭制止了。
“沒關系的。”祝芝芝說:“昭昭想回家,就回家。”
哪怕平白折騰一番,他們都願意縱容。可正因為朋友們都這樣好,陸昭昭才不願意任性。
原本便是。他們盡可以早兩年便下山遊曆,可為了等她,韓繼等人隻是跟過幾次師兄師姐的短期任務,始終沒有正式地遊曆過這個世界。
陸昭昭心中有愧。
“我已經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她說:“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
韓繼隻說:“你永遠都不是我們的麻煩。”
祝青燃在一邊看。作為兩年前才加入這個小團體的外來者,加上他一直固執地堅持自己讨厭陸昭昭,祝青燃并不覺得自己和陸昭昭有什麼特别關系,也不覺得自己需要配合陸昭昭的任性。
所以他看着,隻是有些羨慕這種友誼,他似乎從未擁有過這種毫無保留的支持關系。然後……有那麼一點,隻有一點,意識到陸昭昭哭過的時候,他心中的一角也隐約地疼痛起來。
……那想必隻是錯覺吧。因為他依舊讨厭陸昭昭。
這麼想着,祝青燃卻還是笨拙地,生疏地,學着韓繼那樣輕輕摸摸她柔軟的頭發。
“你想做什麼,去做就是。”
他說:“反正我隻是護道者……你們的選擇,我不幹涉。”
口是心非?……他反正不會承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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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都很好。但正是這種好,讓陸昭昭無法選擇任性。
她冷靜下來,就絕口不提回去的事了。不隻是為了朋友,也是理智思考的結果。
“要是回去,總覺得被PUA了。”她說:“我們兩個都不冷靜,事情會變得很難預料……所以,寫封信便足夠。”
這件事,她有錯,但秦令雪給出的無解困境是錯誤的根源。如果他能好好溝通,陸昭昭會這麼選擇嗎?是因為他固執己見,她才出此下策。
所以,她愧疚,她難過,她感動……可是,已不能再退步。
陸昭昭非得給他看到自己的決心。她和秦令雪是關系好,卻不是連體嬰!
話雖如此,她找了個落腳處認真寫這封信,順便沒忘記趕朋友們出去逛水江城,叮囑給她帶好吃的回來。
而大家知道了來龍去脈,亦善解人意地給她留下時間。鑒于水雲閣的安全聞名修仙界,他們離開得姑且還算放心。
陸昭昭這一寫信,就花了兩個小時。因想說的話太多,又不知如何落筆;時而覺得難過,時而又無可奈何。草草湊出一封訊息傳去,又發了許久的呆,等意識到已經是傍晚時,才驚覺原來已過去這樣久。
她推開門扉,卻忽然怔住。
少年抱臂靠在她門口的牆邊,也不知已等待多久。聽聞開門聲,他才擡眼看來:“昭昭。”
“……阿繼。”
陸昭昭看他:“……你怎麼在……難道一直沒走?”
“走了,實在擔心,又回來等着。”
韓繼說:“妹妹難過,我總不能沒心沒肺去閑逛。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我們的好意,你也大可坦然以對。”
他端詳着她,确認她下午沒有再哭,才放下心來:“孟錦迎她們也都隻在附近走了走,順便給你找找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快傍晚,你餓不餓?跟哥哥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她中午又沒怎麼吃,他真擔心。而陸昭昭,一顆心都快被溫水濕潤地淹沒,暖洋洋而沉甸甸,友誼的溫度如此熨帖,令人心中輕顫。
此時此刻,說什麼言語都隻是徒勞。她看他一會兒,伸出手,很輕地抱他一下。
韓繼微怔,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聽她悶悶道:“哥,我想吃鮮肉小馄饨。”
“好,那就吃小馄饨。”
“我還想吃糖葫蘆。”
“吃,哥哥給你買。”
“還要糖畫……水晶皂兒……冰雪冷元子……”
“買買買!都買!當哥哥的,怎能養不起妹妹?”
她說什麼,韓繼都應。于是原本一觸即分的擁抱,被陸昭昭貪戀地加深。十八歲的少年長得英俊挺拔,陸昭昭把額頭靠在他肩膀,聞到令人安心的淺淡氣息。
“哥哥。”她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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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現實中沒有兄弟姐妹,但這份遺憾,在遊戲中卻得到了很好的補全。
韓繼毫無疑問是個好哥哥,孟錦迎也猶如長姐。雖然是遊戲,可這份情感是真實的,陸昭昭十分明白。
或者說,何為真實,何為虛假呢?你以為的現實真的是現實嗎?假如那隻是缸中之腦,或小說中寥寥幾行文字?
所以,陸昭昭認為,應感受當下。
當下,她覺得她的朋友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跟着韓繼去找朋友們彙合,孟錦迎等人已經為她找到最近的小吃街。有鮮肉小馄饨,有糖葫蘆,有糖畫,還有水晶皂兒……冰雪冷元子……
蛋黃酥貓貓從孟錦迎身上跳回陸昭昭身上,蹭了蹭她的脖頸——之前陸昭昭要靜心寫信,把它托付給朋友們。她摸了摸貓貓柔順的皮毛,有點疑惑:“茂茂呢?”
“說有事要做,很早就走了,結果現在都沒回。”
孟錦迎道:“不用管他……你想吃點東西嗎?”
看來朋友們對陸昭昭了解頗深,認定食物是治愈她的良藥。陸昭昭也不客氣:“小馄饨、藥木瓜、蜜糖果子……”
孟錦迎松了口氣:胃口這麼好,看來已經不必擔心。遂敲了敲她帷帽的帽檐:“吃這麼多,撐死你算了。”
陸昭昭哼哼兩聲:“吃不完可以帶走。”
她點了小馄饨坐下,韓繼去給她買糖畫,孟錦迎去買蜜糖果子,祝青燃是不會寵着她的,所以他去閑逛一圈,給她帶回來兩盒滴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