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陸昭昭用樹枝倒騰了一下柴火：“湯差點沸鍋……幸好幸好。祝師侄吃不吃辣？”

“……随意。”

“好吧，那一會兒你自己加辣椒。”

祝青燃坐在一塊岩石上，皺着眉頭，看着小女孩忙碌的模樣，露出費解的神色。

“……你不是已經築基辟谷了？”

“嗯？但是不用吃東西，又不意味着不能吃東西？”

陸昭昭用勺子攪動湯汁：“嗯嗯……差不多了，讓我看看我的烤雞……”

祝青燃：“……”

他的表情更費解了。

半小時前。

陸昭昭将事情解釋明白後，認真跟祝青燃商量一番。

“這錦雞是你的獵物，可是是貓貓把它打死的。我知道不應該跟你搶，你可以把積分拿走，但雞肉能不能分給我們？”

祝青燃皺起眉頭：“……雖說是我的獵物，但既然不是我打死的，積分和雞肉，你都拿去便是。”

“哎？這不好吧。”

陸昭昭想了想：“唔……那這樣吧，你來和我們一起，我請你吃烤雞呀！”

祝青燃：“……？”

時間回到現在，祝青燃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有泡，才會跟着這小丫頭一起過來。最怪的是，她不但真的把那錦雞異獸給烤了，還特别義氣地分他三分之一。

“公平公正。”她說：“貓貓愛吃雞腿，不愛啃骨頭。雞腿都給它，剩下我們分。”

這麼說着，甚至給貓貓分了個小碗，把雞腿肉扒下來撕成條，還要給它擦擦小腳丫子，稱“飯前要洗手”。

祝青燃接過自己的碗，眉頭皺得擰成一團。

看着……還行，聞着……也過得去。但烹饪手法，并無特殊，做出來的也不算靈食，也就是說，并非将這錦雞做成補品，而是純粹為了食用本身而烹制。

……有何益處？

祝青燃築基八階，自然早早辟谷，本身亦不重口腹之欲，捏着筷子糾結半天，才很遲疑地夾起一絲雞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味道……還行。

他吃了兩口，把筷子放下，費解地看着對面吃得很開心的一人一貓，小姑娘吃着吃着感覺到視線，頓時困惑地看向他。

“怎麼不吃？”她問：“不好吃嗎？不合口味嗎？”

“……”

祝青燃沉默須臾，說：“隻是沒必要。”

陸昭昭“啊”一聲，很可惜：“原來你是不吃飯派。”

她覺得很遺憾，這些個修士辟谷修煉，人生樂趣丢掉十之八九，真讓人難過。祝青燃更無法理解：秦令雪的徒弟，怎是這個模樣？

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無法理解，簡直哪哪都叫人嫌棄，除了那張漂亮的小臉，她還有什麼優點，值得被秦師叔祖收入門下？

分明……

分明連他，都沒能拜入秦令雪門下啊。

-

天衍宗術峰親傳弟子祝青燃，火系天靈根，修仙世家祝家之嫡系，有一個不太被人所知的秘密。

身為火行祝家的嫡系子輩，祝青燃之所以千裡迢迢拜入天衍宗，是因為他格外的崇拜“天下第一劍”，令雪修士——秦令雪。

怎能不崇拜？祝青燃從小就對劍感興趣，對與劍有關的事也感興趣。可說到劍，不得不提的兩個人物，一者是開山祖師青蓮修士，二就是天縱奇才令雪修士。

相比起飛升的劍仙，秦令雪則是活着的傳奇，哪怕人人都說他已如流星隕落，不複當初，祝青燃是不信的，他堅信能成為天下第一劍的秦令雪，不會因斷劍便折斷風骨，不惜離家出走，拜入天衍宗門下。

第一志願當然是成為秦令雪的弟子，可惜哪怕他天資優異，秦令雪對收徒就是不感興趣，不僅不感興趣，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梅峰更是謝絕外客，祝青燃沒有辦法，為了離秦令雪更近，這才轉拜術峰，成為親傳。

那時的他，并無不甘。

遺憾自然是有，卻并不覺得不甘心。因為祝青燃認為：秦師叔祖本身就是驚才絕豔、冠絕時代之人物，便是要收徒，自然也會收天底下最優秀的人為徒。而他雖然還算得上優秀，卻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算世無其二，因此隻願留在離秦令雪近的地方，期待着他的複出。

一年……兩年……

祝青燃在天衍宗，聽說了更多秦令雪的事，卻和大部分人都抱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弟子們私下傳，秦師叔祖喜怒無常，他卻覺得是性格獨特；弟子們說，秦師叔祖瘋瘋癫癫，他卻覺得是特立獨行。

人人都說秦令雪天才殒落、變作瘋子，祝青燃不覺得。他固執地認為，秦令雪不是失勢沉寂，而是在等待，在打磨，在蟄伏。總有一天，他會綻放出如千年前一般，甚至超越那時的光彩，而如果有那一日，如果他能親眼得見，那麼他的一生，就不會再有任何遺憾。

祝青燃期待着。

從聽聞秦令雪的故事開始，祝青燃的一生就仿佛被注定。明明自己也是天才，可祝青燃比起自己成為星星，更希望去追逐和仰望一顆星星，一顆這世上最璀璨、最出色的星星。因而祝青燃所有的努力，不是為了自己發光，僅僅是為了能離那顆星近一點，更近一點，有朝一日可以追随在他的身後，親眼見證那傳說的光輝。

如果有一天，他可以被秦令雪看入眼中，可以得到他的認可，甚至成為他的助力，那祝青燃其人，便死而無憾。

于是這般，祝青燃努力着，期待着，等待着……等來的，卻是秦令雪收徒的消息。

其實最初，祝青燃感到的情緒，是喜悅。

他崇拜秦令雪，卻不會為他收徒而不甘。當然，失落是有一些，更多的是欣慰。因為秦令雪突然收徒，意味着他可能會從此振作，甚至培養出新的傳奇，祝青燃當然會開心，他追逐人世間最盛的光輝，不在乎那光輝是否是自己。

直到他聽說，秦令雪的徒弟，是個廢靈根。

……憑什麼？

祝青燃是多麼的不可置信。絕代天驕秦令雪，怎麼可能收個廢靈根做徒弟？就算不是變異靈根，至少也要是天靈根罷！可廢靈根——算什麼啊？！

廢靈根與秦令雪，根本是兩個無法放在一起的詞彙。在他看來，就如蚊子血于白衣，裂痕于美玉，平白污了秦令雪的名聲！

他不相信，可百般求證，都得到同一個結果。于是，他開始不甘心。

憑什麼？

區區的廢靈根，孱弱的凡人小女孩。拜入門下那麼多天都無法入道……到底是被看中了哪裡？

到底……

有哪裡比他強？！

不甘心……不甘心啊。說不清是因為不如人的不甘，還是偶像被“玷污”的憤怒，祝青燃的的确确的，讨厭着陸昭昭。

他比她年長，又有世家傲氣，不至于直接跟七歲小女孩過不去，因此他隻是悄悄觀察，在心底記小本本。

修行速度太慢，負分！雖說比尋常五靈根快，可她可是秦令雪的弟子，不知有多少好資源，還這麼慢，真給秦令雪丢臉！

出門還要秦令雪抱，負分！自己沒長腳不會走路嗎？都不知道替師長分憂！

遲遲不鑄本命劍，負分；整天吃喝玩樂，負分；上課不認真聽講，負分……

負分、負分、負分……

連長得漂亮，在充滿私心的祝青燃這裡，也能成為扣分的理由，可見他的評分标準從一開始就不公正。但他不覺得，反而五年下來，把分扣到了底。

得出結論：陸昭昭不配成為秦令雪的徒弟！

但他得出結論，卻并無用處。不會有人聽，秦令雪也不會改主意。說到底，祝青燃算什麼呢？他對于秦令雪來說什麼也不是，他自己也知道這點。

那就……證明給他看吧。

祝青燃想。他比陸昭昭年長，但也大不了幾歲，勉強算是同齡人。那麼……就讓他用實力去證明，去表現，凡是陸昭昭将出場的活動，他也必要參加，且要做到最好，要壓她一頭，要讓秦令雪看看——

誰才是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