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是真的覺得,秦令雪很好很好。
她預想到了他會生氣,會吃醋,會因她偷溜出去而暴怒,可她沒有想到,他最大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對她的擔憂。
其實陸昭昭一開始沒有很後悔。
秦令雪管她太多,陸昭昭其實有一點煩。他小心眼,占有欲強,陸昭昭不讨厭他,可她的确需要空間,需要自由。
她長大了,是一個獨立的人,有自由行動和交友的權利。正是基于此,以及對司空琢有所改觀,她才會跟着一同出去,并非真的隻被司空琢引誘。
陸昭昭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可……可秦小心眼,秦大螃蟹,确确實實,出乎了她的預料。他生氣嗎?生氣。他吃醋嗎?吃醋。他那麼讨厭司空琢,這是不作僞的,生氣與吃醋都要加倍,可這一切,都比不上他對她的擔憂。
陸昭昭真難過。該說是難過,還是感動?此時的她,是真的後悔,以至于埋在秦令雪懷裡哇哇大哭,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我……我再也不了……我以後做什麼……一定跟你說……”
她抽抽搭搭,反而把秦令雪吓一跳,堪稱手忙腳亂、手足無措:“怎……怎麼哭了?!我也沒打你,沒罵你啊?……别,别哭……唉,别哭了……”
小姑娘哭得起勁,秦令雪愣是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笨拙地拍拍她的脊背,直到她哭得差不多,才小心翼翼,擦了擦她臉蛋上的淚水。
“怎麼突然哭啊……”他很無奈地拿指腹擦過她的眼睫:“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也沒生你氣……我就是氣司空琢,回頭我就把他揍一頓,叫他拐我徒弟。”
陸昭昭破涕為笑,吸了吸鼻子:“你打他狠一點。他拐我出去玩,結果回來了,一句話都不幫我說,壞東西。”
秦令雪跟着附和:“壞東西,回頭我收拾他,專門打臉,叫他欺負我們昭昭。”
他用手帕把小姑娘的眼睛臉蛋擦幹淨,才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尖:“好了,不哭了,昭昭這麼好看,哭了就不漂亮了。”
陸昭昭哼了一聲:“我哭了也漂亮。”
秦令雪想了想,還真是。很多人哭起來很醜,就是美女哭得撕心裂肺也很猙獰,可陸昭昭就不,她怎麼都好看,哭起來也是梨花帶雨,對廣大凡人來說很不公正。
可她哭起來再好看,他也舍不得:“也漂亮,但笑着最漂亮。”
他頓了頓:“早飯吃了麼?”
小姑娘點點頭,他又說:“一晚上沒睡,困不困?”
陸昭昭想了想,又點點頭。他便溫柔地摸一摸她的頭頂:“那就睡一會兒罷。我房間裡的床我沒動,你去休息一下,先睡飽再說。”
陸昭昭點頭,可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可不可以陪我?”
“嗯?”
“坐在床邊陪我就可以,就像我生病時那樣。”
秦令雪永遠無法拒絕自己的小徒弟。于是小姑娘脫了外衣,鑽進被窩,他坐在床邊守着她,耐心地哄她入睡。
小丫頭素來不老實,說着困了想睡了,真躺在床上,又跟他叽叽喳喳。說前段時間他不在,她遇到什麼事,說昨晚去玩了什麼,問他有沒有玩過……秦令雪都耐心地一一回答,她便十分高興,嘿嘿嘿地傻笑,像毛毛蟲一樣拱過來,一頭枕在他腿上。
“師父父,”她說:“喜歡你。”
少年的眸光柔和下來,用指尖戳一戳小粘人精的額頭,又輕輕用手掌拂過她的眼簾。
“睡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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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影承來訪的時候,陸昭昭已經拿秦令雪的大腿當枕頭,呼呼地睡熟了。
“小師……叔。”
溫影承話沒說完,秦令雪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随後傳音入密:“昭昭睡了,别吵醒她。”
溫影承:“……”
他輕手輕腳走入内室,便看到拿大螃蟹當枕頭,睡得噴噴香的小姑娘。一時心情十分複雜,微妙地有些提心吊膽,又松一口氣。
“有事就說,沒事快走,少磨磨唧唧。”
秦令雪不耐煩地傳音,全程沒動一下,像是生怕驚醒睡熟的小姑娘。溫影承頓了頓,也傳音過去:“……沒什麼事,隻是聽司空劍尊說到小師叔可能生氣,過來看看情況。”
秦令雪無聲地撇了撇嘴,心想司空琢總算沒有沒良心到極緻,但他壞心眼子多得很,也沒差到哪去。
那家夥啊,簡直是劍修中的異類,心思多得好像千層餅。他才懶得去猜他想什麼,等飛泉修好,遲早找他算賬。
“我們這兒沒事,你看過了,可以回去了。”
秦令雪說:“司空琢昨晚把昭昭騙出去玩通宵,她現在困得很,你們該玩玩,等她睡醒了我帶她逛就是。”
溫影承皺了下眉毛:司空琢隻說秦令雪好像很生氣,卻沒說拐帶陸昭昭的事。他記下這點,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好吧。”
他又看看睡得橫行霸道的陸小螃蟹,和當人肉枕頭當得還挺起勁的小師叔,總覺得不是很好,但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
說什麼呢?一個不聽,一個半大孩子睡得呼噜呼噜……小師妹也困了,今後再慢慢教吧。
溫影承也沒打擾他們,很老實地離開了。秦令雪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忽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
溫影承雖然沒說什麼,可他那點子小心思,他一清二楚。不就是又擔心他們師徒之間走得太近,于禮不合?溫影承明明也沒比他大幾歲,怎就是個死腦筋,老古闆。
其實秦令雪也琢磨過。他承認,溫影承的顧慮有一定的道理,别說師徒,就是凡間父女兄妹也少見過分親近的,到底是男女有别;但這不意味着他覺得溫影承就全然正确,況且秦令雪也從不是那循規蹈矩之人。
昭昭的名譽,他會考慮;但這不意味着他就會變得束手束腳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若顧慮太多,失了本心,反而更可笑。
少年伸手摸了摸小徒弟軟軟的額發,把發絲纏在指尖玩了一會兒。小丫頭的發質特别軟,像羊毛,很容易睡亂或蓬起,摸上去也軟綿綿手感很好。呼呼睡着的樣子,像小兔子,像小綿羊。她睡得真香,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想,無憂無慮,挺好。
秦令雪玩兒了一會兒,忽然一樂:這樣也挺好。人與人各有自己的相處方式,稍作注意便可,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目光呢?
他與昭昭這樣,不也很不錯?
他松開手,不再想溫影承的事,轉而開始考慮他覺得更重要的事情:
讓他想想,該怎麼收拾司空琢比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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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睡了個好覺,還做了個短暫的美夢,夢裡她有了一個食修小夥伴,是個胖乎乎很可愛的妹妹,做得一手好菜,最愛給她投食……以至于她睡醒的時候,還吧唧了幾下嘴,在“枕頭”上蹭了蹭腦袋,才依稀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見少年輕輕敲了敲她的腦殼。
“醒了?”
“唔唔?”
陸昭昭費力地眨了兩下眼,才意識到腦袋下的“枕頭”其實是秦令雪的腿,一下子有點驚訝,又有點感動:“你怎麼不把我放下去?”
她爬起身來,小手拍拍他的腿:“我睡了多久?你腿麻不麻?”
“兩個時辰,正好收拾一下去吃午飯。”
秦令雪說:“不麻,你就丁點兒重,再說我平時發呆也是發呆,給你當枕頭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看向小姑娘,她睡姿不老實,加上剛才的一蹭,軟乎乎的頭發就翹起來。不過好在她頭發軟,容易翹,也容易捋,他伸手順一順,很自然地就壓下去了。
“想吃什麼?”他問:“師父帶你去。”
陸昭昭揉揉眼睛,特驚奇地看着他:“我想吃什麼你都能找到嗎?”
“唔,”秦令雪不太确定:“如果太郯城這一千年沒什麼變化的話……”
陸昭昭:“……”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廢話。
凡人王朝一千年不知疊代多少次,修仙界沒有朝代,可也不會一千年不變。再者,陸昭昭對秦令雪的記憶力,那是相當的沒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