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縣在吳郡郡城的南邊,所以要去郡裡的話,馬車就需要一路北上。
石頭以前經常跟着老大下山。沒怎麼在縣裡轉過,但郡上還是經常去的,所以他認識路。
官道平坦寬闊,就是比他們進山的小道走着要舒服。
馬車大概走了兩個時辰,終于到了郡上。
郡城裡自然比縣裡熱鬧,又是大周數一數二的大郡,城牆高聳,商棧林立,熙熙攘攘,街市上販夫走卒比比皆是。
進城之後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到了府衙門口。
他們早上出發得早,這會兒還未到午時,因此府衙的官吏還未下值。
陸離整理了一下還算平整的官服,遞了文書,而後由人領着進了府衙。
府衙自然比縣衙大得多,裡面樓台亭閣水榭,重檐重對稱,整體的感覺十分莊嚴肅穆。
大約走了半盞茶的時間,這才到了郡守的辦公屋。
屋内的物什倒是中規中矩,但擺設内行人一看就知,很是講究,什麼方位擺什麼,都是有說頭的。
楊正德就坐在那張紫檀木雕雲紋的翹頭案後面。
比陸離想象中的要年輕,面如冠玉,許是保養得宜,這個年紀還未顯老态,棱角分明的臉上能看出高位者的威嚴,與溫和。
很難想象,就是這人,在二十年前帶兵圍剿了扶風山。
陸離當時未出生,自然不知道那時的情景,但時常聽母親說起過當年的慘烈。整個扶風山,到處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屍橫遍野,血染紅楓,滿目的赤紅,讓人分不清到底是楓葉原本的紅,還是染上了血的鮮紅。淅淅瀝瀝的雨水混合着濃厚的血水,真真是血流成河。足足半個月的無根水,才将滿山的血洗淨......
陸離一步一步,腳步沉重。他走得很慢,因為每走一步,眼前就浮現出當年的屍山血海,一幕幕一幀幀,揮之不去......
“大人,雲縣知縣到了。”寂靜的屋内突然有人小聲提醒。
陸離眸色微頓,被這道聲音拉回了現實。也重新藏住了袖口的匕首。聲音要是再慢一秒,他就已經逼出了匕首。
陸離擡眸狀若無意的掃了一眼屋内,護衛林立,個個腰上佩着刀,吐氣沉穩,一看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
看來是知道自己壞事做盡,連屋内都安排了這麼多護衛保命。
陸離站定在翹頭案這邊,看向楊正德,随後端方行禮,
“下官雲縣知縣陸離,拜見楊大人。”
按照大周律例,朝臣之間可免跪拜,隻作揖即可。陸離覺得這麼多的律例中,就這一條還算正常,不然,讓他此時此刻跪在楊正德面前,簡直做夢。
楊正德聽到拜見的聲音後,視線才從手中折子上移開,擡起頭來。
剛剛這人進來,楊正德自然知道。但官場就是這樣,要先晾一晾,才能顯出威嚴。
兩人第一次見面,原本打算第一句是讓他不要緊張,卻見面前的年輕人,神色自若,絲毫沒有緊張的樣子,連行禮都有幾分不卑不亢。
倒是難得。
之前他召見底下十三個縣的知縣時,很少有人這般的從容淡定。
“陸大人之前是在何處供職來着?”之前以為平平無奇,倒是一時沒有注意到他的生平。
“回大人,下官之前在隔壁東郡任知事。”
“東郡......,”楊正德似乎陷入了一絲回憶,而後慢慢說道,“東郡富庶,記得當時本官因為公務路過,宋大人還特意前來相送,現在想起還時常覺得叨擾。”
“郡守大人時常念叨,與楊大人相見恨晚,下官……當時隻是個沒有品階的吏,不然,也可以一同去,為楊大人接風洗塵......”
楊正德剛剛特意感歎了下,見這年輕人回答得還算得體,既維護了原來的上級宋郡守,又巧妙的應對了他。
于是也不再說起之前的事,而是問現在的,“聽縣尉說,你剛來就向郡裡借了一批衙役?”
“确有此事。大人也知,雲縣如今匪患嚴重,光靠縣裡的衙役根本無法應付。所以下官便呈了折子上來,一方面,擴充縣裡的衙役,楊大人放心,人數在朝廷規定的範圍内,不會引來朝堂的說辭;另一方面,下官想借調一批郡裡的衙役 ,讓他們指導縣裡的衙役。剿匪并非一朝一夕,下官想着也不能總是麻煩大人,所以想了個這樣的辦法。郡裡的衙役無論從體格功夫還是計謀方面,都比縣裡強太多,請他們當教頭,那是我們雲縣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