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來。”沈念曦看着某人燒得泛紅的眼眶,無奈歎氣。
許太醫順利診脈拟好方子,隻是尋常高熱,靜養幾天就會好。
屋裡忙碌了一會兒重新恢複甯靜後祁淵已經乖乖倚着枕頭坐到床上去了。
沈念曦端出一直溫着的雪梨湯遞給他,“自己喝。”
“你不生我的氣了?”祁淵努力眨眨發燙的眼珠這才看清碗,接過捧在手裡慢慢喝了一口。
“氣,怎麼不氣。”沈念曦故作生氣瞪了他一眼,扭頭坐在床邊,眼淚便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我也知道你的為難,你能這麼護着我,我也不能太貪心。”
既要又要的感情,應該是忌諱吧,若不然父親母親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她不能要求太多。
頭腦熱得發蒙,祁淵歪頭看她,伸手想給她擦淚又不敢碰,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勤娘照料我多年,此事她是為着我才不得不做,我……我……”
沈念曦拿出手帕自己擦了眼淚,回頭接過他手裡的空碗放下,“這又不是你的本意,我還怪你什麼呢。”
祁淵握着她的手,不确信的問:“你真的不生氣了?”
“這些日子你往我院子裡送來那麼多東西,都是我喜歡的,偏自己不敢來,生着病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喝悶酒,渾然不顧自己的身體,這哪是我氣你,分明是你氣我,若今兒我不來,你要硬撐到什麼時候?”沈念曦抱怨似的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了。
祁淵撫着她嫩滑的臉溫柔道:“哪就這麼嚴重了,不過是着了點涼而已。”
“如今雖是春日裡了,可早晚天還是涼,你這身子又不是鐵打的,生病了自然是要看病吃藥好好休養才是,什麼時候學着諱疾忌醫的毛病起來了。”沈念曦見他眼眶通紅,又急出一頭的汗,拿帕子仔細為他擦了,心疼又道:“他們說你這幾日都在書房,熬着成宿成宿不睡覺,你讓我怎麼安心。”
“這麼點小事就讓你心軟了,你讓我如何過意得去,能娶得你,是我畢生之幸。”祁淵按住她的手,鄭重放到唇邊吻了吻。
高燒燒得連嘴唇都是燙的,難為他還撐着精神和自己說話,沈念曦抽回手扶着他躺下,有些臉熱道:“好好的說這些肉麻的話做什麼,真是燒糊塗了,快躺下睡會兒吧,我出去瞧瞧你的藥熬得怎麼樣了。”
祁淵累病了,沈念曦做主替他遞折子告假,皇上還遣人送了好些東西來看望。
他常年習武,身子強健,靜養了兩天,喝下幾副藥後燒退了身體便也好了大半,除了還有些咳嗽别的倒也沒什麼事了。
沈念曦那日安頓好祁淵後就回了月華閣,每日不過去明淨軒陪他吃藥用膳,再閑話一會兒,并未多待。
等他好些了,沈念曦也懶得再過去,每日處理府中事務也累得慌,閑了就在屋裡往靶子上紮幾針,練累了就躲在房裡睡覺。
這日陽光正好,鳥鳴輕快,沈念曦歪在榻上午睡,忽而臉頰脖子犯癢癢,伸手撓了還是癢,不滿睜眼,隻見祁淵不知何時來了,正拿着她雕刻的那枚白玉梅花穗子逗貓似的撓她玩兒呢。
沈念曦眯着眼伸手打他,軟這嗓子哼了一聲:“别鬧。”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書房了。”祁淵見她無事,便也起身準備離開。
一隻軟軟的手卻在這時拉住了他的袖子,祁淵後退一步,回頭看向榻上的人,迷糊慵懶的眼中透出可憐不舍,水汪汪得似乎一眨眼就要落下淚珠兒來,貝齒輕咬着嫣紅的唇瓣,唇角微微向下撇着,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怎麼才來就要走……”沈念曦微微起身拉着他,因動作快了些肩上的紗衣便滑到了手肘,露出雪白的肩膀。
祁淵匆匆看了一眼就撇開頭,腳下卻是邁不出步子,捂嘴别扭咳了一聲:“你、你繼續睡吧。”
沈念曦根本沒用力氣就把人拉回榻前坐下,手指似藤蔓慢慢纏繞上他的早已握成拳頭的手,又從後抱住了他,環住腰委屈道:“哪有你這樣的,把人鬧醒了又要走,都不陪陪我……”
“我、我、不走、不走了……”祁淵緊張呼了口氣,感受着她柔軟的身軀,熟悉卻又迷人的甜香,腦子裡的大鐘連撞了好幾下,聲音轟鳴蕩漾開,耳鳴眩暈,如波浪鋪天蓋地而來,把他卷入漩渦。
沈念曦,她就是個妖精。
空中飛過一群鴿子,發出纏綿悠長的叫聲,飛過雕欄畫棟的王府,飛過巍峨壯闊的宮城。
壽康宮内,慶妃低頭喝了一口茶,悶悶不樂看向座上雲淡風輕撥弄着佛珠的女人,眼角魚尾一般的皺紋,兩頰松弛的皮膚,歲月的痕迹反倒給她增添了不少威儀,瞧着更嚴肅了。
“太後,那小賤人又纏上淵兒了,這、這又該如何?”
慶妃放下茶盞,鼓着勇氣試探着開口。
太後劉氏卻滿不在意,淡淡笑了,“她心氣高有脾氣不假,但也是個有手段的,不容小觑,哀家都跟你說了稍安勿躁,和好了又怎麼樣?你怎知他們之間就真的全無嫌隙?你又怎知她是真的全然不在意了?”
慶妃思慮片刻後滿意笑道:“太後明智,嫔妾明白了。”
“這姐妹倆從前藏得深,冷不丁鑽出來,可不是要吓人一跳,兩個女兒都這麼能屈能伸,可見柳氏教導得不錯,柳氏,唔,倒是許久未見她了。”
“那接下來……”此計不成,必然還需要再添一把火,慶妃遂出聲詢問。
“不急,劉家的棋還沒動,讓他們自個兒去鬥吧。”
次日清晨,月華閣内,陶陶帶着幾個丫頭端着洗漱之物靜默候在廊下,時隔多日王爺終于留宿,正房裡鬧了大半宿要了四五回水才安靜下來。
以至于昨兒跟着在外守了大半夜陶陶此刻有些精神不濟,止不住的打哈欠。
屋内風光旖旎,地上交纏着粉色和玄青色衣袍,床榻上柔軟的被褥中伸出一截瑩白的手臂,輕輕的拍着男人長了胡茬的下巴,男人閉着眼無動于衷,柔軟的手掌又移到臉頰處,男人還是一動不動。
沈念曦從他肩窩裡仰起頭,迷糊道:“時辰到了,該起了,阿淵,醒醒。”
祁淵終于有了反應,捏住她手往被子裡帶,翻身把人壓在身下親了親,閉着眼帶着鼻音道:“起,這就起。”
祁淵穿戴好去上朝,沈念曦仍躺在床上,等到屋裡安靜下來,陶陶才在帳子外輕聲道:“姑娘,可要起身了?”
“陶陶,讓明芮重新配副安神藥吧,不喝還是睡不安穩呢。”沈念曦身上軟得沒有力氣,連聲音也輕飄飄的。
陶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聽話退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陶陶帶來了崔韬的密信,這讓沈念曦愁雲密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剝去蜜蠟打開信封抽出信紙,崔韬說劉家金礦的位置,找着了。
沈念曦将信點燃燒了,整理着衣裙的褶皺平靜道:“把消息傳回去吧,讓陳嬷嬷去。”
陳嬷嬷很是識趣,最近這段時間無事都不在她眼前亂晃,嘴也閉得死緊,不該說的一句話都沒說,投桃報李,沈念曦自然也不會讓她太難過。
父親和沈佑興,應該都會很喜歡她送的這個禮物的。
傍晚祁淵回府,月華閣四下靜谧,唯有小廚房炊煙袅袅。
正屋裡不見沈念曦身影,一問才知道她正在竈火台上忙着呢。
小廚房設在正屋旁的耳房内,還未進屋就能聞見菜蔬香氣,祁淵擡腳進屋,見長桌上已做好了幾個菜,都用盒子罩着保溫,沈念曦身着豆綠色對襟錦衣,頭發用頭巾包着,綁着襻膊束袖,一副廚娘打扮,幹練利落的掌着鐵勺在炒菜。
屋裡伺候的廚娘嬷嬷見王爺來了,紛紛垂首請安,沈念曦擡眼看他,粲然一笑:“王爺快出去吧,這兒油煙怪重的,我弄好這個,咱們就可以吃飯了。”
如此家常平淡的話沈念曦之前從未說過,她并不怎麼下廚,祁淵也從未見過她在廚房忙碌的樣子,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小仙女了,反倒多了幾分煙火氣,覺着離他更近了些。
印象之中沈念曦沒有什麼是不會的,她阿娘用心教導的很好,她自個兒用心學的也罷,喜歡的不喜歡的,隻要教了,就沒有沈念曦學不好的。
祁淵沒有出去,反倒是走到她身邊,撥着噴出的香氣聞了聞,笑着誇獎:“曦兒廚藝愈發精湛了。”
沈念曦熟練将鍋裡的青菜盛出裝盤,交給廚娘,然後沖他得意揚眉,“那是自然了。”說罷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好了,這裡煙熏火燎的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快出吧。”
沈念曦回屋後洗完臉擦了些玫瑰精油,又換了身衣裳才走出去,沖着坐在榻上的祁淵轉了一圈,裙擺飄逸柔軟畫出一個圈,她理着裙子扭了扭腰,“好看嗎?”
祁淵和煦笑着,摟過她的腰把人帶到面前坐在腿上,輕輕撫摸,“好看,我的曦兒穿什麼都好看。”
沈念曦怕癢,被他刻意撫摸便化成一灘水軟在他懷裡,靠在他肩上低聲哀求,“外頭菜都擺好了,都是我親手做的~”
“你可真是……”這些日子沈念曦就像個妖精,愈發柔情妖媚,隻要纏上便讓人挪不開眼,祁淵捏起她的下巴,無奈歎氣,低頭啄了她一口後才放手。
沈念曦乖巧扶着他坐到飯桌前,給他添飯,給他舀湯,給他夾菜,祁淵如常吃下,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什麼話。
春日裡芳草萋萋,四下都是草木清香,用過飯後兩人去散步消食,回來一起坐在塌上喝茶,再到晚間洗漱要歇息了,祁淵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殷勤這麼久,沈念曦終于沉不住氣問他,“你怎麼都不問我今日的事呢?”
祁淵忍了一下午,終于等機會正準備推倒她,忽聽她說話,疑惑擡頭,“問什麼?”
“就、就劉家私采金礦的事啊,我把消息遞到沈家去了,你不管嗎?”沈念曦拉着他的袖子撒嬌,底氣卻略顯不足。
“你已先斬後奏,我還能管什麼?”祁淵湊過去看她,捏着她耳墜搓弄,玩味在她耳邊吹了口氣,低聲道:“若不想讓我反悔,須得好好勸勸本王才是正理。”
沈念曦臉紅了大半,縮着肩旁往床鋪裡躲,“你真的不管啊,那宮裡怎麼辦?”
“無妨,不必管她,我那兒還有些東西,明日我會讓巫旭一并給你,保證劉家從大房到五房以後看見你,都得繞着走。”祁淵說了這老些已然等不及了,欺身上前扯下輕薄的床簾,餘下床帳上一簇花草迎風顫動。
末了沈念曦隻得無助摟着他的腰哀求,鬧了半宿祁淵才肯停,又叫水來抱着她去了淨室,輕柔給她擦洗身子,沈念曦累得沒力氣直接昏睡過去,隻能随他擺弄。
截斷劉家聚寶盆的事很快便見效了,斷了金礦這條路還被人拿住了一個大把柄,不說外頭,在聖京的日子立時就艱難起來,這下劉家幾房的人都坐不住了,可奈何碰到的是沈恒這個硬骨頭,他們從前鬥不過,如今還是鬥不過。
沈念曦指尖拈着一顆話梅含到嘴裡,倚在榻上看下方寒煙拿着羽毛逗小黑玩耍。
陶陶端着幾碟糕點進屋,邊放碟子邊道:“姑娘,劉家那兒來人說,劉夫人想請姑娘去劉府坐坐呢。”
“不去。”沈念曦揉着小黑柔軟的肚皮,心都快要融化了,心思一轉,她又輕笑道:“罷了,還是去吧。”
不去,怎麼接招呢?
次日,梁王府的馬車慢騰騰行來,劉府門口早就有人候着了,遠遠一見梁王府車架,立即招手派人進去通報。
車簾才打起劉四夫人身邊的貼身嬷嬷就迎了上來,沈念曦端坐在車内沒動,直到陶陶上前來扶,她才把手遞上去。
“恭請王妃安,得知王妃要來,府中設了宴席,請王妃賞臉過去坐坐吧。”劉夫人身邊的嬷嬷恭謹行禮後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