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哥在祖祠分别後,顧廷烨心情十分不悅,大哥的涼薄與算計讓他心寒不已。
為了不讓梁晗撿便宜,顧廷烨的确要出面求情,但時機上他會拖一拖,拖到顧家心驚肉跳,拖到顧家齊聲哀求,絕不能讓大哥太得意,以為吃定了自己。
但甯遠侯顧廷煜何等精明,早就算到二弟的心思,隔天就遣心腹往盛府送了一封信,略略說了經過,請盛紘出面斡旋。
盛紘這種老油條,如何肯趟顧家的渾水?
隻因信中寫得明白:若六女婿顧二不肯出手,侯府隻能請盛家四女婿梁晗幫忙,到時侯府資源給了梁六,顧二如何善罷甘休?二虎相争,必有一傷,于盛府有百害無一利。
盛紘想了想,覺得大有道理,兩個女婿都是盛家的重要依靠,若日後争鬥起來,盛家沒法置身事外,隻會左右為難。
與其日後麻煩盛家,不如現在讓顧家頭疼,因此他思量再三,決心教一教顧二這個愣頭青,讓他明白為官之道。
茶樓雅間内,盛紘早已備好茶湯,見女婿顧二進來,忙起身相迎,臉上堆滿笑容:“賢婿來了,快請坐。”
顧廷烨拱手還禮,心中暗暗懷疑盛紘目的:非年非節,讓親随半路攔住自己,偷偷到茶樓叙話,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自與明蘭成親後,盛家對顧廷烨一直很尊重,但這種尊重和顧廷烨最初預想的“感恩戴德”,實在差得太遠太遠。
按最初的計劃:如蘭被抓包後,盛家為了聖旨百般懇求,自己順勢提出明蘭替嫁,對自己和明蘭都欠下天大人情,從此又是敬畏又是感激。
後來全變了樣:自己娶不成如蘭,為了聖旨隻能求娶庶女明蘭,是盛家給自己臉面,自己欠盛家一個人情!盛紘父子對自己,沒有半點敬畏感激。
翁婿二人寒暄一陣後,盛紘便進入了正題:“仲懷,你們家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這事不該我管,但今日有幾句話,我想問問你。”
顧廷烨是聰明人,從這個口風就猜到,嶽父是想替顧家叔伯兄弟求情,心中暗暗詫異,臉上卻不動聲色:“嶽父大人請說!”
盛紘捋了捋颔下胡須:“仲懷,你一不是官家姻親,二不是潛邸舊臣,三不是宿将權宦,卻能位高權重,憑的是什麼?你雖在宮變立了功,可立功的并非你一人,許多人在潛邸起就跟着官家,十幾年風裡雨裡,哪個不是忠心耿耿?”
顧廷烨忙道:“廷烨蒙官家錯愛,實在有負朝廷重托,一直深感慚愧!”
“你我翁婿至親,說這些假話做什麼?”盛紘搖了搖頭,“我已四十出頭,熬了這許多年,才當上五品官!你不過二十出頭,就能當上正二品,固然是你才幹過人,更因為官家即位之初,天下不穩,他要安撫軍隊,他要拉攏人心,不能随意提拔潛邸舊人。”
“你既是甯遠侯府的二公子,又在潛邸之時追随過官家,兩邊都靠得上,所以你立了功,官家就能大膽提拔,若你隻是平民百姓,自身毫無根基,隻憑救駕之功,最多換一世富貴,哪有少年得志?”
顧廷烨因顧家才能得重用,這番道理大哥之前講過,但大哥隻講了大概,遠不如盛紘這老官油子分析的透徹,顧廷烨不禁暗暗點頭。
“如今大亂雖平,朝堂上卻波谲雲詭。你初入官場經驗不足,日後想安身立命,要學的東西還很多!”盛紘站起身來,側着臉遙望窗外山水。
“請嶽父指教!”顧廷烨也站起身來。
盛紘轉過身來,看着顧廷烨緩緩道:“仲懷,你縱然與官家有交情,但比起那些追随多年的潛邸心腹,還是差了些,何況昔日的八王爺和今天的趙官家,那可是兩個人呀!”
這番話聲音不大,可顧廷烨聽來卻像晴天霹靂!
“天子者,無親無友,唯有君臣,咱們做臣子的,凡事要自己多上心,再怎麼受寵也是一時風光,别以為什麼事皇帝都會替你兜着!”盛紘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甯遠侯府受困,你在一旁坐視不管,還自以為高明?”
盛紘看着一臉震驚的顧廷烨,冷冷說道:“你這般歲數身居高位,難免引人側目,當年你頑劣不肖被趕出家門,一朝發迹便置本門親人不顧,首先就落個中山狼的罵名!”
“侯府那些子爛事,官家并不放在心上,處置也罷不處置也罷,都不礙大局,可你剛得志就六親不認,官家能放心嗎?你也是讀過書的,管仲臨終前對齊桓公的叮囑,你總該聽說過吧?”
顧廷烨冷汗直冒,不敢說話。
“你大哥寫信給我,說你自覺在顧家受了委屈,可你究竟受過哪些委屈,連我這個嶽父都不知道,外頭又有多少人知道?外面隻知道你的纨绔之名,可沒聽說侯府有什麼錯。”
顧廷烨嘴唇動了幾動,似乎想要反駁,但到底還是沒有說。
“你不服氣!”盛紘看出了女婿的心思,“是不是想着,都是你父親的錯,嫡母的錯,大哥哥的錯,唯獨你沒錯!你要真這麼想,清流文官饒得了你嗎?我這個做嶽父的,首先就要參你個不忠不孝!”
顧廷烨思慮片刻後,不得不承認盛紘的話有道理:顧家為了錢娶母親,卻沒有善待母親,更沒有善待她留下的兒子,反而百般逼迫,逼得這孩子離家出走,這些事若說出去,老侯爺的名聲便完了,侯府也會淪為笑柄。
子不言父過,倘若自己真大肆張揚,壞了亡父的名頭,那便是大不孝,仕途也徹底沒了。
“甯遠侯寫信給我,要我教教你為官之道,我能教的就這麼多,聽不聽在你!顧家人救不救,你自己掂量!待會和我分開出去,别讓旁人瞧見!”
顧廷烨一臉驚訝地看着老嶽父,他原以為盛紘就是個膽小怕事,捧高踩低的官油子,骨子裡不怎麼瞧得上他,現在才知道人家的道行,比自己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