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顧廷煜歎息道,“你太老實了,這顧家虎狼窩,除了你和娴姐兒,再加三弟是個質樸的,哪有什麼好人?”
邵氏沒有說話,她看着丈夫枯槁似骷髅的容顔,不禁心如刀割。
顧廷煜緩緩靠在床頭,面露譏諷地說:“如今二弟羽翼已成,有手腕有心機,絕不會聽了我兩句話,就願意替顧家出力!他出手幫顧家是為了襲爵,若是我反悔,他定有後招等着我。他和姨母多年恩怨,怎肯拱手讓出爵位?你叫她死了心,過繼賢哥兒之事休要再提。”
邵氏紅着眼睛,一邊流淚一邊道:“以二弟如今的本事,這爵位還能溜出他的掌心?何必如此相逼。我們想過繼個兒子,不過為着你以後香煙有繼,墳頭供碗飯吃,是不會和他搶爵位的呀,他,他……這也容不下麼?”
顧廷煜憐惜的望着妻子,輕聲道:“你别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二弟憋屈了這麼多年,好容易出了頭,自然想光明正大襲爵,若我留個嗣子下來,那就有個欺淩孤兒寡母的話柄,若有人挑起事來,就沒完沒了。何況賢哥兒是姨母的孫子,二弟更不可能答應!”
邵氏聽了默然無語,隻能輕輕垂淚。
顧廷煜艱難的擡起手臂,替她拭淚:“别再想過繼的事兒了,我是從不信死後如何的。如今……我唯一挂念的,就是你和娴姐兒……唉……你跟了我,也是毀了一輩子……”
“你别說這樣的話!”邵夫人悲鳴一聲,撲在丈夫腿上,哭道,“我無才無貌,家世平平,能嫁給你,便是莫大的福氣了。”
顧廷煜輕輕撫着妻子的頭發,孱弱的開口:“我現在吩咐你幾句話。你要記住了。”
邵氏看着丈夫,用力的點了點頭。
病弱如枯枝的甯遠侯,一臉正色道:“第一,我死後不論誰來撺掇,你都不可再提過繼之事!隻要我沒有嗣子,二弟這個爵位就是席承我的,于情于理也會善待你們,他和梁家的向來不和,絕不會讓他們白吃顧家的資源,梁家的也一直想找他把柄,兩邊互相牽制,比找個不知好孬的過繼強多了。”
邵氏哭的涕淚滿面,伏在床邊,隻能不斷點頭。
“第二,以後若二弟妹和姨母有個什麼不對付,你切不可摻和進去,尤其是姨母叫你做什麼,你一定要慎之又慎。”顧廷煜尤其加重了後幾個字的聲音。
邵氏淌着淚水,一臉疑惑。
顧廷煜悲涼地笑了笑:“姨母這人,慣會拿别人做靶子,自己卻躲在身後,以前四房、五房和二弟鬧得勢成水火,她卻一味在父親面前做好人。”
邵氏愣愣的擦着淚水:“不會吧,我瞧着太夫人是極好的。”
顧廷煜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人?你那個二弟妹,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嫁到梁家的四姐姐,你也要留個心眼,我怕她們和姨母一個路子!”
“盛大娘子和咱們交情不錯,你不是要我以後多和她走動嗎?”邵氏更加疑惑。
顧廷煜歎息道:“讓你以後和墨蘭多走動,是敲打二弟夫妻,讓他們知道你還有梁家的路子,你是他們的長嫂,不是吃白食的讨飯婆!”
頓了頓後,他又氣喘籲籲地道:“這盛大娘子賢惠過頭了,我看她和姨母一樣,僞君子的成分比較重,骨子裡卻是個唯利是圖的!讓你和她多走動,是為了敲打老二家的,以後無論對老二家還是梁家,你都不能交心,更不能翻臉!記住了嗎?”
聽着這宛如遺言一般的話,邵氏全身發冷,傷心的幾欲裂開,卻淌不出淚來,似乎已傷心過了,隻會木木的點頭。
“姨母手段厲害,你不要摻進去,四叔五叔為要扣下二弟的那份遺産?二弟再不孝,也是長房的事,與他們何幹?不過是姨母說,願把這筆産業三家平分!哼,拉攏旁人,專對一頭,她這輩子最會耍的,便是這一手了。”
邵氏萬想不到,丈夫居然如此評價自己最信賴的墨蘭和太夫人,一時間如墜冰窟。
“二弟妹究竟如何,我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她能被二弟如此看重,定然不是好相與的,你……不要去摻和争鬥,再待她客氣些,想來也能過日子了……你也别怕她,橫豎她四姐姐那裡你有路子,這兩姐妹彼此互不順眼,無論誰虧待你,另一邊都要挑事……這樣也好,你們娘兒倆能過的好些,娴姐兒也不用愁了。”
顧廷煜疲累之極,聲音越說越輕,幾乎是自言自語了,不知在想什麼,臉上泛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嘴裡低低的念念有詞。
“父親,母親,我快來了……父親,你一定很高興吧,二郎如今出息的很了,媳婦也好看的緊……母親,母親,你終于來接我了嗎……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