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梆子敲響時,汴京早已被夜幕籠罩,但燈火通明的齊國公府,卻依舊亮如白晝。
“明天梁晗會去趟大理寺,他要帶走顧侯府的顧廷炜,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你不要再生事!”府内東側院裡,郡主正和兒子說起顧家。
齊衡淡淡地說:母親放心,若顧三郎果真與逆王案無涉,兒子絕不為難,若他牽涉其中,兒子絕不徇私。
“你才當了幾天官,就敢這麼和我打官腔?”郡主不高興地說,“什麼牽不牽涉,那是你該管的嗎?梁晗要把人領走,你得給他這個面子!”
齊衡不以為然,軟中帶硬地說:母親,國家法度是大事,兒子不敢拿來做人情!
“混賬東西!”郡主從紫檀貴妃榻上直起身子,來到齊衡跟前,“你初入官場,懂得什麼?顧家渾水這麼深,是你能趟得?你也不想想,憑什麼你一封奏折,就能讓太後青眼?憑什麼你一個從六品侍禦史,就能調得動大理寺的人馬?”
見齊衡張目結舌,郡主步步緊逼:我再問你,顧廷烨為何不遲不早,偏偏你去抓人的時候,就帶着盛小六去巡莊了,還能巧成這樣?人家早設計好了,偏你跳出來做這個筏子!
“你是我生的,我還猜不出你的心思?無非是盛家那個庶女被顧廷烨搶了,你心中不忿,就想拿顧侯府報一箭之仇,可顧廷烨與顧侯府是兩回事,這中間許多恩怨糾葛,你不要再胡亂出頭了!”
“宮變以後,齊家難成什麼樣?你是知道的!當時就盛家大公子和梁家六公子來過,别說今天梁六的官場人脈你比不了,就沖當初他雪中送炭的情分,你也不能忘恩負義!”
齊衡擡起頭,一臉愕然地望着母親,滿腦子都是疑問,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顧廷炜第二天被放出後,梁晗并沒有讓他回去,倒了晚上才讓他偷偷回府見了母親和妻子。
等說明經過後,小秦氏又将兒子送到外面,叮囑他近期不要回來,朱氏也不要對外聲張。
顧家的四房、五房這些年全靠侯府維持,官面上沒什麼人脈,也壓根不知道顧廷炜已經出獄。
明蘭夫婦剛從莊子裡回屋不久,太夫人的心腹陪房向媽媽就上門了。
向媽媽神情還算鎮定,但帶的話卻一點不鎮定:甯遠侯府請他倆過府一叙,事關重大,十萬火急,請趕緊過去。
明蘭一臉不解,身旁的顧廷烨卻半句沒問,隻穩穩道:想來是有急事,我也不問了,向媽媽請先回去,我們換過衣裳就去。
向媽媽聽了忙謝過二人,行了個禮應聲出門。
明蘭轉身進裡屋換貼身衣裳時,問起一旁的婢女小秦,小秦湊到她耳邊道:夫人可知,你們出門沒兩日,官差就去侯府抓人了!
明蘭吓了一跳,心口猛地緊了起來,忍不住去朝顧廷烨望去。
隔着竹簾縫隙,隻見顧廷烨坐在床沿上,正神情自若地讓婢女替他脫換靴子。
明蘭直直的看着他,似乎想問:侯府那邊的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不然哪那麼巧,偏就這個時候,帶着她去巡視莊子,而且一去就大半個月?
顧廷烨發現明蘭詢問的目光,隻是笑了笑,待換好靴子屏退衆人,才對明蘭道:有人給我遞過話,不過我們前腳走,後腳就動手也是趕巧了,所以我索性帶你出去避一避。
兩人換完衣服後,一前一後乘軟轎往甯遠侯府而去。
剛到侯府門口,明蘭就發現侯府冷清了許多,往日的車水馬龍,喧嚣熱鬧已蕩然無存。
顧廷烨先下了轎,隔着轎門對明蘭低聲道:待會兒你什麼也别說,隻管應和我就好。
明蘭正惴惴不安,聽了這話正中下懷,連忙答應了。
一直到了内儀門,也沒瞧見什麼人,唯有向媽媽站在那裡等着,見顧廷烨夫妻倆來了,趕緊把人往裡迎。
“烨哥兒,二夫人,大家夥都在萱甯堂等着呢,請随我來吧。”
顧廷烨聽到“烨哥兒”三字,頓時臉色一沉,但也沒說什麼,明蘭則緊跟着“烨哥兒”繼續往裡走。
明蘭一路走下來,發現沿途人丁冷落,小徑上殘葉枯枝落了好些,池塘上浮着許多青黃的萍藻,到處透着一股蕭索之氣。
才半個月時間,怎麼原先還算氣派的侯府,突然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