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君望着池鸢,眸中有什麼情緒在翻湧,他笑了笑,接過木牌和短匕,鄭重其事地在木牌上刻下名字,滴血時的神情也格外虔誠認真。
就在兩人名字被交疊刻上去的時候,池鸢的心猛地一抽,好似有什麼東西悄悄烙印在她靈魂深處,與此同時,她額心處的桃花金印陡然一亮,但兩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木牌上,誰都沒察覺到。
夜深,流光君不打算打道回府,而是就近選擇一家客棧留宿。
“邑中沒有你的府邸嗎?”
“長蕪邑太小,不适合修建。”
還未說完,就到了客棧大門,臨近子時,街道上已是空無一人,但客棧卻明燈高懸,大門洞開,上到掌櫃下到夥計,全都跪在門前迎接。
來客棧夜宿是流光君臨時起意,即便客棧掌櫃想驅客都來不及,好在流光君也不在意。
為流光君準備的客房在二樓最後一間,這是一間上房,是整間客棧最好的房間,但若與流光君的身份相配,也隻比路邊的破茅草屋好上那麼一些。
一切準備妥當後,空聞便為兩人掩好了客房門。
空氣沉寂了片刻,池鸢率先開口:“為何不是兩間?”
嶄新的紅燭被半掩的西窗吹得跳躍不斷,流光君擺動一下衣袖,眸光微微轉動:“兩間?我們不是一直都睡一間屋子嗎?”
“是一間屋子沒錯,但寝殿裡有兩張床,而這裡隻有一張,一張床,讓我如何睡?”
流光君眸光一閃,神情中露出一些促狹笑意:“一張床又如何?一張床我們也同睡過,難道你忘了?”
“沒……沒忘。”才對上一眼,池鸢就匆匆避開,怪就怪流光君的眼神太過惑人,看得人心虛又發軟。
“沒忘就好,時辰不早了,早些就寝吧。”說完,流光君便起身,走到屏風後寬衣解帶。
“你睡吧,我不用睡覺,今夜我幫你守夜。”
盡管池鸢說得一派鎮定,但流光君還是從她語氣中聽出幾分緊張。
“呵……好,都随你。”
流光君身着單衣,從屏風後走出,他朝坐在案前的池鸢投去一眼,随即躺在被褥上靜靜阖眼。
池鸢等了一會才回頭看,見床上沒了動靜,便起身過去,見流光君沒解發帶,糾結了一會,還是伸手去幫他解。
可就在她俯身靠近時,流光君緊阖的眼突然睜開,其内熠熠流動的月輝,分明昭示他在等魚上鈎。
“你——”一個你字還未說完,池鸢就被流光君抓住手腕,一個輕巧施力,拖拽到床榻裡面。
“郗子恒,你幹什麼!?”池鸢驚呼出聲。
但随即,流光君便放開她,安靜躺了回去,除了眼眸裡還清晰透着她的臉,一切就如同他剛入睡一模一樣。
流光君靜靜注視池鸢,每一眼都看得極為認真:“想讓你陪我一起睡,不行嗎?”
近乎乞求的話讓池鸢瞬間心軟:“行啊,但你的方式太粗暴了。”
“……嗯,那下次我溫柔一點,你……也試着要主動一些。”
池鸢哼了哼,靠着流光君的左肩躺下:“郗子恒,你是不是明日就要走了?”
流光君側過頭,用手輕輕觸碰池鸢的眉峰:“你是如何知道的?”
“當然是看出來的,你今日有些反常,特别是晚上參加挑戰的時候。”
“嗯……突發急事,需提早出發,本想多陪你幾日,卻是不行了。”
“沒關系,又不是不能再見。”
“嗯,确實如此,希望我們能很快見面。”
這句話池鸢可不敢應聲,畢竟她也保證不了自己的行程,想了想,池鸢生硬地撇開話題:“那塊木牌呢,你放哪了?”
流光君輕輕一笑,看穿了池鸢的小心思也不拆穿,他從枕邊抽出木牌遞給池鸢:“在這,怎麼,你想親自保存?”
池鸢看了一眼,将木牌推回去:“不用,我就好奇,若是這木牌丢了,或是毀壞了,那上面的誓言會如何?”
“不會丢。”流光君語氣笃定又認真,“木牌隻是一個形式,誓言既成,便不可更改。”
池鸢聽了,心中暗道:那可不一定,便是神,說的話有時候也不怎麼靈驗,更何況神也分品階,不是什麼神都有那個能力,一直延續神祝上的誓言。
見池鸢不說話,流光君微微挑眉:“怎麼,你是害怕了?”
“害怕,害怕什麼?”
“害怕誓言成真,與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池鸢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流光君:“這有何可怕的?便是與你生生世世綁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
流光君神色微怔,眼裡的光一下變得清湛:“你當真這樣想?”
“是啊,這又不是詛咒,我為何要害怕?”
“你不是想成仙嗎?與我一起,不怕誤了你的大道?”
池鸢頓然沉默,思忖許久都沒有開口。
流光君微微垂眸,掩住眼裡沉淪的情緒:“好了,不要想太多,我自是不會為難你什麼的,隻要你的心是向着我的,别的……我可以不求。”
之後流光君便緊阖雙眼沒再說話,池鸢側過頭看着他,聽着他長短交替的呼吸,知他在裝睡,也不打擾,兩人便這樣固執了一夜。
第二日閑遊照舊,但要離别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一晃眼又到了黃昏,站在私渡前,看着江面上浮蕩的高大帆船,池鸢竟生出一些惆怅情緒。
狹長的山壁,猿聲長啼,盤亘幾十裡的晚霞紅似滴血。
池鸢看得入神,手心蓦然一緊,接着,獨屬于流光君的氣息便将她牢牢包裹。
“池鸢……你能來送我,我很高興……”小心翼翼的話,小心翼翼的語氣哪裡像是平日裡清傲孤高的流光君。
池鸢擡起頭,與流光君惑人的眼眸相望:“以前總是你看我離開,偶爾,也讓我送送你。”
聞言,流光君輕輕的笑,笑聲低沉如罄玉撥弦:“嗯,多謝。”
“不必謝,再說了我們之間哪有什麼謝不謝的?”
“說的是……”
流光君臉上掩不住的笑,他攬着池鸢,用指尖在她五官之間細細描繪,似想将這模樣深深烙刻在心裡。
“記住你說的話,也記得我,這次分别不會讓你等太久。”
池鸢忍住臉上的癢,挑眉回道:“你才是,别忘了,你說的不會派人再跟蹤我。”
“那是當然。”
流光君的手滑落到池鸢頸項,袖口在她頸間細細摩擦,直到将她身上的味道盡數沾染才肯罷休。
“好了,你回去吧,想住山莊也行,想離開也行。”
“嗯,我知道,祝你一路順風。”
流光君笑着颔首,轉身在空聞等人的簇擁下登上帆船。
江岸浪高風大,翻滾的孔雀旗幟,和池鸢裙擺上的神鳥相互輝映。
流光君站在甲闆的船舷上,與岸上的池鸢憑欄相望,直到視線内的身影逐漸模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