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鶴逐塵想着一會如何說教,他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刻。很快,他就能知道當年的真相,縱使如今已經國破家亡,他也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是個纏着他這麼多年的噩夢,是他的執念。
走到一處偏僻的小院,陸澤守在外面,鶴逐塵一人進了門。原以為到了這一刻自己會無比興奮,可現在,心中更多的是平靜。又或者說,他有些害怕。害怕真相,害怕一切不是他所想,不是他所能控制的範圍。
屋裡桌邊坐着一姑娘,深穿青色羅裙,面容精緻姣好。她在斟茶,面色平靜如常。見到鶴逐塵進來,招呼着他喝茶。
鶴逐塵看着面前那杯還冒着熱氣的茶,指尖在杯身上慢慢摩挲,像是在思慮如何開口。
綠蘿似乎看中了他心中所想,道:“公子将我圈禁在這兩日,是想知道些什麼。”她慢慢說着,目光在鶴逐塵身上巡視一遍。
停頓片刻,她突然問:“你是鶴明軒将軍的兒子?”
鶴逐塵一怔:“你認識我?”
綠蘿笑:“不算認識,不過有緣見過一面。鶴公子,可也是想問當年的事情?”
她沒有說是什麼時候見過,鶴逐塵也不好再問。
鶴逐塵不隐瞞,點點頭。
“珈藍公主和小鏡安王跟你是一樣的目的,不過很可惜,被你捷足先登了。想來他們兩人這幾日應該在找我,定然是着急的。”
鶴逐塵抿了口熱茶,身體暖和不少,道:“綠蘿姑娘,在下行此舉是不得已,當年的真相對我十分重要,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綠蘿姑娘見諒。”
“公子是想知道當年鶴将軍的事,為父洗清冤屈?”
“是。”
“可如今鄯善危在旦夕,這個真相重要嗎?”
鶴逐塵并非不知道此時鄯善的情況,如今鄯善覆滅,就算知道真相,他也無法昭告天下他鶴家不是叛徒,沒有對不起鄯善。可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他都坦然接受,自己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鶴逐塵怔怔道:“重要,很重要。”
不止是關于鶴家,更是關于他,還有畢雲鳴。畢雲鳴之所以那麼恨他,就是認為他哥哥畢煜川是他阿爹害死的,所以他們之間才有這段糾葛。如果查清楚,他們之間的誤會仇恨會不會少一點。
這樣想着,他點頭。
“還請綠蘿姑娘告知。”
他摸着腕上的骨鍊,無比認真。
綠蘿歎口氣,說:“既如此,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當年這件事真假參半,王上親自下令将此案收入天祿閣,其中并非隻是因為溪山之戰鄯善戰敗損兵三萬。其中,還有一件事,也就是為什麼都說鶴将軍與哈羅勾結兵敗匈奴。”
說到這裡,綠蘿語氣有些無奈,“當年鶴将軍的确是叛逃,卻不是為了這件事。”
“什麼?”鶴逐塵大駭。
“公子可知道龜茲四王子辛衡?”
這個名字,鶴逐塵并未聽過。
龜茲幾個王子他都知道,可唯獨這個四王子,他是真不知道。隻是聽過一個傳聞,這個四王子頗受寵愛,婆登當初差點立他為龜茲的下一任繼承人。但後來好像是四王子外出狩獵時發生意外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婆登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沒找到這個四王子,一直到到死都是郁郁寡歡。
“當年,他也參與其中,後來哈羅算計鶴将軍,最後鶴将軍被逼的無路可走,不得不兵走險招逃離。然後就被他們安上了叛逃這大罪,因為他們都知道,溪山之戰差一個替罪羊。而鶴将軍就是這個合适的人選。當時鏡安王府的大公子畢煜川和鶴将軍關系很好,兩人豐功偉績,謀略過人,深得軍中士兵愛戴,哈羅十分嫉妒,于是在那場大戰中他們與匈奴勾結,故意将他們引入匈奴陣營,畢煜川為救鶴将軍中了箭,最後拼殺出了一條血路救了鶴将軍,可自己卻戰死了。”
“哈羅為了隐瞞此事殺了不少軍中将士,還編造了一系列謠傳緻使後來鶴家滿門慘案,其中少不了哈羅的作為。他與龜茲和匈奴一直都有勾結,這些人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他不僅在匈奴龜茲之間周旋,連于阗國他都插了一腳進去。此人罪大惡極,實在天理難容。”
聽到綠蘿這番話,鶴逐塵心中五味雜陳。他竟不知道,這些事情背後還有這麼複雜的事,他越想,胸中的恨意和憤怒就越盛,他咬緊牙關,閉上了眼。
“王上之所以将此案封入天祿閣,就是知道此事關聯複雜,牽連太多。又或者說,王上其實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也被哈羅騙了。”綠蘿歎口氣,說:“僅憑我一面之詞公子或許不信,但我有證據。”
她将哈羅這些年與那些人勾結的信件放到鶴逐塵面前,“鶴将軍含冤而死,鶴家幾十口人命至今含冤。鶴公子,今日告訴你這些,我也是做了很多打算。我知公主和鏡安王也在尋我,哈羅又看我看得緊,現今他對我已然動了殺心,那裡我是回不去了。我這裡有一些信,若是公主找我,你就交給她。我相信看了這些,一切事情她都心知肚明。”
無數思緒湧入腦海,每一個都讓鶴逐塵膽寒恐懼,他的對手是哈羅,是龜茲四王子。那這一年畢雲鳴這般折辱他又算什麼,他們是一個笑話嗎。
鶴逐塵沉浸在這真相的巨大沖擊力中,神色有說不出的痛苦。但他又有些慶幸,幸好,幸好他和畢雲鳴沒有仇恨。
“公子,那計劃還進行嗎?”陸澤問。
好長一段時間後,鶴逐塵才點了點頭。他像是下定了決心,神情看起來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