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洗刷台階,一縷暗紅順着沉積的雨水滲入地面。斷矢浮于水坑,倒映着從天黑拼殺到天亮的人們。
鼻間充斥分不清是土腥味還是血腥味。千乘擡頭接受雨水的沖刷,握刀的手隐隐發麻,可仇恨還在支撐他不放手,如砍瓜切菜一般,見人就殺。
宮人見他腰帶挂着仆蘭亭的首級,紛紛逃竄。千乘有二十萬大軍,各路諸侯或畏其聲焰,或本就與仆蘭氏有舊怨,一路行來,無不從者。
從城門被破,皇帝戰死開始勝負已定,區區幾道宮門,又能攔住誰?剩下隻有無謂的厮殺而已。
奶媽掩護易裝的皇子皇女,懷抱珠寶,還妄圖從小門逃走,被眼尖的士兵發現,二話不說砍倒一片。千乘被幾個将領叫來認人,也是詢問他的态度,造反後,該如何處置這些鳳子龍孫,不,或許該加上“前朝”了。
千乘立住刀,疲倦的掃過那幾張臉,隐約有些印象。都不過總角之年,可仆蘭亭又何曾放過他一家老小。
“遇到仆蘭氏餘孽,格殺勿論,不用過問我。在封地的成年皇子也是,速速發兵去拿。娶了仆蘭氏女子的...”
他閉了閉眼,哪怕一瞬息閃過的都是女兒燒焦的屍體,與發妻的獨女,還未得見她豆蔻花開的樣子。
仆蘭亭不仁,就休怪千乘不義。
“...和其子孫一個不留。”
“是!”
與衆人散開,千乘獨自踏入冷宮,這裡本就荒涼,士兵都奔着财物去,在殺聲震天的背景下,荊榛滿目,更顯蕭瑟。
聽聞千乘兵變後,仆蘭亭就将是連皇後廢黜,到底是受他牽連。千乘收刀入鞘,做足了準備,推開黏滿蛛絲的門。
除了看守的老妪,寥寥幾個精神失常的女子,千乘與表妹雖多年未見,亦不至于看錯,恐怕和小女一樣,香消于硝煙中。
千乘不死心,在周圍踱步了幾圈,又行到皇後宮去,就見一女屍倒在主位上,觀钗環服飾,正是是連皇後不假。
屍體已經近白骨化,面目安詳,是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劍斃命死的。千乘惋歎一聲,摘下披風蓋住屍體。
士兵護衛着兩人近前,千乘快速拭了把淚,回眸,不由瞪大了眼睛。
“父親!”千保千佑面黃肌瘦,與上次相見隔了不過半個月,就變成這副鬼樣子。
千乘以為二子已經遇難,又驚又喜,一問才知。當日仆蘭亭殺了是連皇後,馬上就想拿旁邊探望姑母的千保千佑開刀,虎父無犬子,千保當即用花瓶砸向仆蘭亭手臂,拉起兄弟逃命。
初生牛犢不怕虎,奈何雙拳難敵四手,仆蘭亭親自帶人追殺,走投無路之下,兄弟二人投了一口枯井,井身狹窄,壯年男子無法通過,合力勒死了吊下來的追兵,拿屍體當擋箭牌。
仆蘭亭氣急,下令用木闆封住井口,用石塊壓住,意圖餓死兩人。靠漏下來的雨水解渴和野草充饑,才勉強苟活到千乘進宮。
千乘見二人虛弱得随時可能暈過去,讓兄弟倆不必多言,調一隊精兵護送至安全的地方休息。
他也在皇後宮歇了一會,整理是連皇後遺容,抱起裹好的屍身要為她收殓,忽然聽見角落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皺眉,凝神聽了聽,倒像是水聲。雨早就停了,千乘警覺的拔刀,慢慢靠近聲音的源頭。
那是個密閉的衣櫃,外表看上去完好無損,此時竟從縫隙裡冒水。千乘一眼就看出那是尿,踢了腳櫃門。
“出來,我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