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老師，這個想法我多年前就有了，隻是一直沒有勇氣沒有自信。最近發生的事使我下定了決心。從我的狗狗被殺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慢慢下決心了。那時我就知道是張家做的手腳，我就知道他們的騷擾又開始了，我想要徹底擺脫他們，徹底結束噩夢，唯一的辦法是離開。遠遠離開。”

喬軍媽媽頓了一下，她的語氣很堅定。

“是的，東方老師，這次雖然這樣教訓了他們，他們肯定會收斂很長時間，他們可能再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可是東方老師隻要他們張老幺沒有媳婦，隻要張老大沒有媳婦，隻要他們的四千塊錢沒有要回來，他們不可能放過我，不可能不騷擾我。在他們眼裡我還是張家的媳婦，隻要我和喬軍在這裡生活，我就擺脫不了她張家，我就永遠在他們張家的眼皮子底下。騷不騷擾我得看他們的心情，要不要我開始新生活，得他們說了算。”

喬軍媽媽并沒有哭，她臉上沒有悲傷的表情，也許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東方老師，我說直白一點，隻要他們沒有徹底翻身，沒有擺脫貧窮的狀态，他們就一定，就一定會拉我墊底，就一定會把我踩在腳下，一定會在踐踏我淩辱我中找到心理平衡——這是我選擇離開的第一個原因。”

喬軍媽媽非常平靜，好像在講述别人的事情一般，她的語言裡甚至不帶一絲感情。

“第二，喬軍從一出生就被人罵成雜種，他從小就被孤立，從小就沒有爹，在學校他一直被同學排擠，他是個異類。所以他膽怯自卑。他現在一天天長大，他一定還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他還怎麼做人？我必須給他一個全新的環境，一個和别人平等的環境。我早就該這樣做呀。”

講到這裡的時候，喬軍媽媽露出了堅毅的神色。

“第三，我已經越來越意識到：留下來，不僅對孩子的成長不利，關鍵是我在這裡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命運。我起早貪黑幹活，也就是維持喬軍和我的基本生活而已。我無法給喬軍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必須走。”

喬軍媽媽說得很平靜，表達非常清晰，我已經深深意識到，她肯定是深思熟慮了的。她說的這三點，沒有任何一點是我能夠去反駁她能夠勸說她的。

我沉思了好一會兒，徐徐說道：“喬軍媽媽，看得出，你不是出于沖動。可是喬軍媽媽，你一個人，還帶着喬軍，一沒有工作。二沒有地方住。三喬軍沒有地方上學。這些問題你考慮了嗎？這些不是小問題呀。”

喬軍媽媽倒還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聯系了深圳的制衣廠，它們需要女工，我一過去就進廠，吃住都在廠裡面。至于喬軍讀書，如果當地的小學交的錢不是很多，我就交高價送他進學校，如果錢太多，我交不起，我就自己教。我聽過東方老師很多課，受到了很多啟發，我也看過不少書，至少小學我能夠自己教他。至于上初中高中，那是以後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誰能夠說得清楚以後的事。”

“可是……”

“東方老師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們母子，我自己很長時間也擔心。但是我現在有信心。第一，我能夠吃苦。第二，我不笨。我不相信就活不下來。”

我靜靜地望着眼前這個女人，她讓我震撼。我甚至想，假如我處在她那樣的境地，我敢這樣義無反顧嗎？我可能會有許多的擔憂顧慮，會有許多的羁絆，我能夠什麼也不管地去開始新生活嗎？

而她能夠。

坦率說，我覺得她很瘋狂，很不明智，把問題簡單化了。很冒險，可不管如何，她能夠毅然決然，她的勇氣讓人敬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