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軍和他媽媽來了，這是我跟他們說過的，我要臘月二十八才會動身回家，之前這些天都可以來練琴。在喬軍按照我的要求練習的時候，喬軍媽媽把我和李師傅拉到一邊。

“喬軍媽媽是有事？”我問，

“就是想和東方老師，和李師傅商量一下。”喬軍媽媽說，“我想殺兩頭肥豬，請上次幫忙的人家吃個飯。”這話把我和李師傅都說愣了，這加起來怕有上千人，這個客請得有點‘大’了。

“我早就想跟東方老師和李師傅說的，看到你們期末忙，就沒有說，你們看可以嗎？”我看看李師傅，看看喬軍媽媽說：“喬軍媽媽，你一年的辛苦就看這兩頭肥豬了。你把豬殺了，招待大家吃了，人情倒是還了，可是一年的辛苦也沒了，沒有必要吧？我相信大家幫你，不是為了吃頓飯，你沒有必要這樣做。”喬軍媽媽沒有馬上否定我的說法，而是轉向李師傅。

“李師傅你覺得呢？”“我還是覺得沒有必要，你又不是好有錢的人，你一年的主要收入就是這兩頭肥豬，算了吧。”喬軍媽媽沉思了一下說：“我還是覺得有必要，鄉裡鄉親幫了我們母子，不感謝一下心裡總覺得過意不去。”

見喬軍媽媽執意如此，李師傅把我拉到一邊。“喬軍媽媽一定要請，就讓她請嘛，鄉村是這樣，人家幫了你，你沒有表示，以後再想找人幫忙就難了。鄉村的人情世故就是如此呀。再說她們孤兒寡母的，需要求人的地方多呀，維持這樣的人情很有必要。”

我盡管很不同意，但還是不再反對了——我肯定不如李師傅更了解鄉情。隻是心裡總有些不舒服。這個規模不小呀，這筆花銷不是兩頭豬就可以解決的。米至少要準備幾百斤，菜肯定要準備上千斤，廚師肯定需要幾十個，幫忙的怕要上百人，不是一個小事情呀。喬軍媽媽所有的老底都怕要掏空。唉，他們母子以後還要過日子呀。我跟李師傅商量，就一家請一個，來個家長就行。李師傅覺得行，喬軍媽媽卻堅決不同意了。說那天在場的人和他們的家人必須全部來，還有學校所有教過喬軍的老師她都要請。拗不過喬軍媽媽，隻能夠按照她的意思全力籌備。過年前的那幾天，就為這請客的事，大家忙得腳不沾地，我的主要任務就是挨家挨戶去請客，順便感謝大家的幫忙。在這個過程中，我深深意識到，這樣的請客是非常必要的。大家才真正把“感謝的人”當成親戚了。一頓飯，對鄉村來說是維系鄉情最重要的方式。我也請了學校的老師，在請人的最後，我也去張家灣請了族長和張氏家族的頭面人物。那老人當即就泣不成聲。“老師，是我們張家人對不起人家呀，反而是人家孤兒寡母來請客……”

我看得出，老人是真誠的，在那一刻，我更堅信，喬軍媽媽請客是對的。隻是這一次請客，足以讓她赤貧呀。一想到這點，心情還是很沉重。

鏡頭一：盛大的熱鬧非非凡的鄉村宴會。

宴會的那天，喬軍家大門大開，從各家借來的飯桌，從半坡一直擺到了平地，喬軍家下面的旱地全都是人，端菜上酒的人都有幾十人，寂靜了多年的田野今天突然熱鬧非凡。大家劃拳行令，邀三喝四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高，酒席一直鬧到晚上。喝醉的不在少數，不過大家是真高興，喬軍媽媽也是真高興。她把剩下的沒有吃完的飯菜全都讓來幫忙的人帶回去了，等桌椅闆凳收拾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人終于都走了。

喬軍家安靜了下來，喬軍早就睡着了，我說：“喬軍媽媽估計你這裡也沒有什麼事了，我就走了。”

“東方老師明天要回老家過年？”

“是。”

“今晚太晚了，東方老師就住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