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啧,你住酒店吧?”
沈瀛哽住,瞥一眼擺在不遠處的叉子與牙簽盒,默不作聲。
宋域的富家太子爺氣質露出來,闊氣地說:“我送你一套吧,你喜歡Dior、Wedgwood還是Herend?”
“這些能進洗碗機嗎?”
“不知道,我沒用過。”
“你都手洗?”沈瀛覺得有些詫異。
宋域否定道:“沒有啊,我都不用它們,吃飯不是在食堂混一口,就是去外面下館子,家裡的抽油煙機隻是一個能讓人知道那裡是廚房的擺設。”
他這話說得不假,他在家唯一會使用的餐具,就是宋有财的貓碗。
沈瀛沉默片刻,淡淡道:“……挂了。”
宋域連忙提醒道:“哎哎哎,你還沒說要哪個牌子。”
“不用,我喜歡三十塊錢一套的特價餐具,能進洗碗機。”說完,沈瀛面無表情地掐斷了電話。
宋域放下手機,若有所思地盯着沈瀛的電話号碼,感慨道:“好會過日子。”
龍王打的噴嚏實屬威力沒把控好,噼裡啪啦的,鐵了心要在市局搞個“水漫金山寺”。
對面商業街的鐵皮小棚更是形成了一個小型瀑布,滔滔不絕地向已經濕透的地闆磚上奔湧,仿佛要在這裡制造一個天然大坑——
當然,如果真的可以,這些商家也是樂意之至,畢竟能為他們帶來更多的客流量。
或許是寒氣入了體,宋域猝不及防地打了一個噴嚏,聲音響徹雲霄,驚得周圍一圈人瞪大眼睛,紛紛朝他抛來驚駭的目光。
宋域抓起桌上沒剩幾張的抽紙,粗魯地擦一下鼻子,捏成團,丢進腳邊的垃圾桶,“我去一趟于占辦公室,他老人家估計也和我心有靈犀,互相想念了。”
周圍人聽完他這番恬不知恥的惡心人回答,紛紛彎腰嘔吐,差點把腸子吐出來。
尤其是楊欣然,白眼都翻上天,揶揄道:“你少自作多情。”
宋域踢開椅子,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慢慢悠悠地淡出所有人的視線。
于占辦公室。
今日又是狂風暴雨的一天,外面的天色和于占的臭臉相輔相成,俨然就是複制粘貼了一般。
于占的脾氣大家夥兒都是一清二楚,甭管你是誰,天王老子來了他都得說上一說。
“什麼?!省裡又要來巡察?今年都已經大張旗鼓地搞了兩次了,吃飽了沒事幹了嗎?還嫌我們市局事太少了!”
“好好好,幹脆要他們住我們京海,我豁出老臉給他們一個人搞套房,都吃死我得了!”
宋域走上于占辦公室所在的樓層,隔着老遠他都能聽見于占獨具特色的聲線。
腳步頓了一下。
擡頭看見門口徘徊的一位小民警,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覺得面生極了。
徘徊了好長時間的小民警愁眉苦臉,盯着明明一推就能打開的門卻無從下手。
忽然,他感覺身側有一道人影壓了過來。
猛然轉頭,好巧不巧就正好撞上了那人的眼睛,心尖一顫,本能地向後退縮。
宋域瞧着這人觸電般的動作,眉弓高挑,“新來的?”
小民警慌忙點頭,像是被惡人威脅的小雞仔。
宋域惡趣味爆棚,拿捏出一種過來人的形象,“難怪沒見過……放輕松,第一次進于占老局長的辦公室,吓尿褲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找你們老大再搞一條湊合着穿就行。”
“啊?我……”沒有經受過社會毒打的溫室花骨朵登時蒙了神,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宋域笑了笑,“逗你玩的。”
小民警反應過來,略微埋怨地望了面前這個不正經的警察一眼。
他打小就沒見過這個模樣的警察,完全刷新了三觀。
于占與對面那人抱怨了幾分鐘,句句不重複,可見他功力的深厚。
對面那人另辟蹊徑,選擇了與于占截然不同的方法——賣慘。
他鬼哭狼嚎般的叫苦連天,像是生活裡除了黃連就是苦瓜,話調子裡都是一股沖天的膽汁味。
于占白眼翻到腦袋頂,最終主動停止了無休止的對話,陰陽怪氣地說:“行行行,我接待,在高速路口我就拿三十八門的禮花在那裡轟,隆重歡迎使團的三度來訪。”
站在門外如同守門石獸的兩人聽見屋内沒了聲音,知道于占的電話打完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後決定由宋域這個市局老厚臉皮打頭陣,率先邁進于占火/藥味還沒下去的辦公室。
宋域深谙叢林法則,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于局。”
于占火頭雖然沒消,但也不是那種喜歡找受氣包的惡人,所以他隻是審視了一眼宋域——
用腳丫子都能想出來,宋域主動找上門來,準沒好事。
小民警站得筆直,像是有把戒尺懸在他的背後,一字一句地說:“于局長,王震局長的辦公室已經清理幹淨了,随時都可以接受檢查。”
于占揮揮手,兩指捏住眉心,“哦,知道了,叫人給上一個好點的飲水機,順便在後院挖朵好看點的花,再找隻好點的盆裝着,擺王局長辦公室裡去。”
宋域眼珠子一轉。
他從沒聽說過市局還有哪位局長姓王,盤算着是哪位新來的局長。
再瞧瞧于占這少有的熱心腸模樣,估計來頭不小,到時候免不了一場雞飛狗跳的“大掃除”。
小民警連連點頭,正打算打個報告出去。
突然,于占又開了口,隻是這次聲音有些嚴重上火,“再給你指派個任務,等下去和城管那邊打個電話,要他們最近這段時間把流動攤位都給清走,多注意市容市貌,特别是昌達大道那一段,列為重中之重,二十四小時給我派人蹲點,别給我搞出什麼亂七八糟的幺蛾子。”
宋域緘默,昌達大道那可是本市的第一大蛇鼠窩,倒賣刨了泥巴的新鮮貨、掏一桶地溝油來進貢、公主牛郎相聚一堂……
他低頭暗想:這事兒就是鼻孔喝水——夠嗆。
“是!”小民警揚起腦袋,回答聲壯如洪鐘,這一嗓子愣是将神遊太虛的宋域打了回來。
他昂首闊步,夾帶着少年人還沒打磨透徹的稚嫩,流星大步地離開。
于占見辦公室内沒了别人,雙手一抱,後背一靠,高高在上中又平添了幾分心煩意亂的感覺。
他不耐煩地說:“有事就說,沒事快滾。”
“我想要調一下張國齡三年前處理過的一樁案子的案卷。”
“我又不是特情部的人,找我能行?”
“特情、市局不都是一家人嗎?”宋域不依不饒,“我的權限不夠,但你的權限應該可以幫我調到。”
于占咧嘴,目光飄向亮着的電腦屏幕,“張國齡處理的哪一件?”
宋域知道有希望,立刻湊了上去,“就是三年前的‘dios’走私案,在那件案子結束後,張國齡就宣布辭職了。”
于占重新坐正,一手端起早有先見之明用來消火的茶水,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雙手在鍵盤和鼠标之間來回跳轉,花花綠綠的圖片倒映進了他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裡。
最後,他完成僅剩的一項程序,鏡片裡的顔色倏然轉變。
就在一片全黑的内部網址頁面裡,猝然彈出一個白色方框——
【此檔案加密,賬号權限不足,拒絕訪問】
宋域悄悄偏頭,想要去窺探電腦屏幕,“查到什麼了?”
于占皺眉,嚴肅地說:“被加密了,我無法訪問。”
“不是吧?”宋域難以置信地看着禁止訪問的屏幕,費解地蹙眉,“什麼高級東西是你這個級别不能看的?”
于占也覺得不可思議,其它的案卷他都可以随意浏覽,但獨獨隻有這一個他被拒之門外。
好奇怪。
他費解地盯着台電屏幕沉思良久,腦子裡猝然蹦出一個人的名字——
張遠東,現任特情部部長。
想到這裡,于占陡然換了語調,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快滾快滾,我今天忙得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不想招呼你。”
“變臉真快。”宋域不痛不癢地嚷嚷了幾句,踱步而去。
這條線索算是已經查不下去了,宋域隻能改變方向,去試着從其他地方套出點能用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