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他們父子之間的鴻溝又深了無數倍。
黎憲河也憶起了往事,松弛的臉皮抽了抽:“我要對她交代什麼!
“我自己的錢,愛怎麼花怎麼花。
“再說,該給你弟的,我也一分沒少。”
“用不着。”黎治收回目光,滑開手機,“我車庫裡的車都開不過來了,不差這一輛。”
黎憲河神情微滞:“你的是你的,這是我給你的新年禮物。
“車庫那麼大,不想開就停那兒看看也行。”
黎治沒答言。兩眼仍舊盯着手機。
譚心鷗瞄了瞄黎治,又看了看車鑰匙。
那是黎治很喜歡的一款跑車,全球限量。
她記得下雪那天晚上,他躺在沙發上用平闆電腦看這個系列的跑車視頻看了很久。
當時,她還問他是不是打算買一輛。
他說要提前一兩年預訂,說不定等到貨了,他又不是很想要了,就随便看看。
“這款跑車很漂亮的!”譚心鷗笑着感歎,問黎憲河,“您買的是什麼顔色的?”
“鑽石藍。”黎憲河僵硬的臉部輪廓松了松。
譚心鷗按着轉盤将鑰匙挪到黎治面前,口吻又欣喜又俏皮:“上次看他們宣傳片,我就覺得藍色的好漂亮。
“明天你提了車帶我去兜兜風呗,順便送我去機場,好不好?”
黎治側眸看着她,滿含探究。
“你是不想帶我去兜風,還是不想送我去機場啊?”譚心鷗圓睜着大眼睛,故作不解。
她明知道重點不在這兩點上。
黎治眼波躍動了一瞬,柔聲道:“家裡有車。”
“多一台也不多嘛。”她笑着拿起鑰匙塞入他褲兜,“你就帶我體驗一下豪華超跑的感覺,好不?”
黎治沒答應,也沒拒絕。
黎憲河見了,笑意飛出眼窩。
正好有服務員來上菜,他忙開了一瓶紅酒,招呼兩人:“吃菜,多吃點。”
凝滞的氣氛慢慢活絡了起來。
黎治還是惜字如金,面色淡如涼白開。
黎憲河突然不介意了,滔滔不絕,話題一個接着一個,也不管兒子願不願意聊,好似要将積在肚子裡半年的話一次全說完。
奇怪的是,黎治并沒表現出厭煩,隻是悠悠然品着紅酒,有什麼說什麼。
吃完飯,黎憲河有了幾分酒意,讓司機送了回去。
黎治也喝了兩杯,叫譚心鷗開車。
譚心鷗瞥了一眼他那剛買不到一年的跑車,開玩笑道:“就我這技術,你不怕撞壞你的寶貝?”
“壞了就壞了。”他徑自坐上了副駕駛。
“上個月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她嘟了嘟嘴。
上次找他借一台SUV,他還說信不過她的技術呢。
這車就比那輛貴多了。
他當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你要開我的車上下班,我怕你開不慣,高峰期車多容易出事。”
要是再撞了,誰能保證她人沒事?
讓龔禮送她安全得多。
“好吧。”他這麼想也有些道理,她笑了笑,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離開。
順利開回九瀾湖别墅,譚心鷗進了屋便開始收拾行李。
明天下午五點的機票,她行李不多,也不急在這一時,但她凡事喜歡提前準備好,免得拖到最後一刻,一着急,忘了重要的東西。
黎治雙臂環抱在胸前,側倚着門框,眸光靜靜追逐着她的身影,從衣櫃到床邊,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蹲下。
忙了好一陣,她才意識到他一直靠在門邊沒走。
“你怎麼不去睡?”她以為他隻是随便看一會兒就走呢。
他漆亮的眸子凝視着她雙眼,低柔問道:“上午我爸給你打電話了?”
龔禮告訴他,上午在4S店取車時,黎憲河打電話找譚心鷗,讓她幫忙勸他回去吃晚飯。
她沒答應,反而勸黎憲河,要和兒子吃飯不一定要在黎家。
“嗯。”她知道龔禮肯定會跟他彙報的。
“為什麼不勸我回去?”
多年來,他身邊關系近的親戚朋友,舅舅、大姨、盛煜,甚至從小看着他看大,對他和爺爺奶奶的事情最為了解的洪媽,都曾勸過他盡量緩和與父親的關系。
為了以後能順利繼承家産,就算他再不情願,也該裝裝樣子,順着父親的意。
别到最後,便宜了小三母子倆。
可她沒這樣做。
“因為你沒答應他,肯定就是不想回去。”她美眸骨碌一轉,“如果你爸心疼你,也該為你着想一下。
“你不會覺得我多事吧?”
為他着想。
簡簡單單四個字刹那直擊他心底最脆弱柔軟的一角。
他眼眶驟然發澀,胸間發脹,好半晌發不出聲音。
很多人都在說為他好,卻沒有人真正為他想。
他們都覺得他内心的感受不重要。
成年人隻要權衡利弊,對自己有利就行,何必在乎心裡舒不舒服,痛不痛快?随心所欲到頭來是要吃大虧的。
隻有她說要為他着想,隻有她告訴别人,他不想做的事,别逼他。
“你……怎麼了?我是不是管太多了?”她見他盯着自己發怔,兩眼猩紅,唇線緊繃,以為他動怒了。
她還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是她越界了嗎?
“不是。”他拼力平定心中漩渦般的情緒,臉上漾起溫和笑容,“謝謝你。”
“幹嘛謝我?你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了。”她又低下頭去,将化妝包放入行李箱。
深切的目光鎖住她纖麗的身影,他暗暗幽歎:
小海鷗,怎麼辦,我不想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