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凝沒有讓顧言池過來,而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餐廳,兩個人見了面。
顧言池神色淡淡,目光若有若無地打量她。抛去那個不太愉快的電話,上一次見面時,溫凝還是那般光鮮亮麗、明媚奪目的紅玫瑰,短短幾天時間不見,她肉眼可見地枯萎了下去,唇色淺淡,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水分。
“你看上去氣色不太好,”顧言池淡淡開口,“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向你道歉。”
溫凝搖了搖頭,“和你沒有關系,是我的一些家事。”
顧言池看着她蒼白的小臉,沒有繼續深究,而是溫和地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謝謝。”
身處異國他鄉,這一點關心雖然微不足道,卻也讓溫凝心裡泛起了一絲暖。她微微笑了笑,看着對面的顧言池,“你怎麼來紐約了?”
“公司在這邊,過來看一看。”顧言池道,“給你的工作室打去了電話,才知道你也在這裡。”
“你的那個外國朋友呢?”
“他還在國内。這次是我一個人過來的。”
佐治正樂不思蜀,國内廣闊的金融市場讓他賺了個盆滿缽滿,他從京市飛到了滬城,中間又連軸轉了好幾個城市,暫時沒有回美國的打算。
“什麼時候回去?”
顧言池看了她一眼,“可能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你呢?”
“我?我還沒有想好呢。”溫凝臉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這裡挺不錯的,在這裡休息幾天,就當度假了吧。”
顧言池微笑看着她。
他還是那般西裝革履、風度翩翩,那種熟悉的笑容在溫凝的眼裡也不再刺眼,而是帶了些若有所思的味道。
“也好,”他道,“你看上去有點累,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上次的事情,我不知道陸明筱去找過你,她是我的繼母,我和她的關系不太好,如果她說了一些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向你道歉。”
溫凝想起了那個美麗憂郁的卷發女人。
她看上去太柔弱了,輕易就能激發起人的保護欲。而這樣一個和溫凝差不多大的女人,是顧言池的繼母。
顧言池看上去如此完美無缺,誰能想到,他的背後是這樣複雜的家庭。
溫凝突然心裡生了些感觸。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顧言池有了些同病相憐的味道。
她們的背後都有一個破碎的家庭,一段不以她們的意志而絲毫改變的搖搖欲墜的關系。
也許溫凝沒有看到那一紙離婚協議書,她會和顧言池就這個事情讨論幾句,但是她現在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和精力,陸明筱在她心裡的分量實在算得上是輕飄飄的微末,不值一提。
“沒事的。我和她隻是喝了一杯茶而已。”她道,“還有,那天的态度是我沖動了,這幾天一直沒接你的電話,讓你擔心了。”
顧言池微笑,“你還肯接我的電話就好,所幸最後還是接到了。”
他語氣溫和,甚至将自己放在了一個謙卑者的角度,這種态度更讓溫凝覺得羞愧了。
她猶豫了一下,看着顧言池,開口道,“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嗎?”
“你想告訴我的話自然會說。”顧言池說完,起身拉開了身後的椅子,“今天陽光不錯,要出去走走嗎?”
溫凝看着他的臉,鬼使神差應了一句,“……好。”
.
兩人漫步在曼哈頓街頭。
溫凝穿着長款駝色風衣,抱着胳膊,随意地走入這片鋼鐵森林,感覺像是步入了一個巨大的好萊塢電影裡看到的巨幕畫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從兩人身邊穿過,排成一條長隊的汽車汽笛聲不絕于耳,兩側新舊不一的摩天高樓聳立在天際,折射出獨屬于紐約的日光和輝。
“這裡是你工作的地方嗎?”她問身邊的顧言池。
“是的。”顧言池走在外側,不緊不慢随着她,“我剛來紐約的時候,和你看到的這些夾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商務男沒有什麼區别。”
溫凝被他的話逗的微微一笑。
顧言池謙虛了,他沒有地中海,不戴眼鏡,穿搭也沒有那些人油頭粉面,永遠精神奕奕、意氣風發,溫凝側頭去看他,男人筆挺地掏着褲兜走在街頭,風輕輕揚起他的發,簡直要與這夢幻的鋼鐵森林融為一體。
溫凝不由地在心底由衷感慨,他确實很适合這裡。
“你不上班嗎?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
“沒關系。”顧言池道,“我的工作時間很自由,沒有打擾一說。”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溫凝揶揄,“這就是老闆與打工人的差距嗎?”
“如果你想的話,你也可以。”顧言池笑了笑。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曼哈頓的日落,聽說這裡的日落永不墜落。”她望着前方的天際線若有所思。
摩天大樓的盡頭處仿佛一道筆直的天際線,而日落就在那道鋼鐵鑄就的縫隙裡産生。
“曼哈頓日落每年隻在特定的日期才會出現,下一次有機會,我帶你來看。”顧言池道。
溫凝沒有回應,慢悠悠地漫步在喧嚣又熱烈的街頭,享受着内心難得的閑暇。錯落有緻的摩天大樓裡,來來往往走着許多人,或談笑風生,或閑庭信步,或疾走如飛,不同的人種跨越全球聚在了一起,他們昂首挺胸,一嗔一笑都似閃着光似的,每個人的身上都帶着自命不凡的自信與光芒,仿佛主宰世界的神。
在這座沒有夜晚的自由之城裡,每天都會上演着各色各樣的故事,有的身處金字塔頂端,有的在泥土裡苦苦掙紮,天堂和地獄隻在一線之間,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巨大攝影棚裡,她自己也隻是一個微小的個體。
這麼一想,好像所有的煩惱都沒有那麼不可解決了。
“guys!make way!”
騎着滑闆的男人從拐角處疾馳而過。
“dodge!”他高聲呼嘯着,有人來不及躲閃,皮包骨碌碌滾到地上,男人來不及刹車,叫罵一聲猛然躍起越過了皮包,下一秒毫無控制地襲向前面更多的人群。人流傳來一陣騷亂。
溫凝眼瞧着向她橫沖直撞而來的人群,站在原地愣怔住,反應過來時已被顧言池一把拽過,穩穩地護在了懷裡。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一股陌生又好聞的味道襲來。
清冷溫和的木質香氣,又帶着些苦澀的泥土氣息,讓她感覺仿佛置身于曼哈頓的無邊落日。
溫凝茫然地被他抱在懷裡。
無處放置的手還停在空中,找不到該去的歸宿。
然而下一刻,便被男人溫柔地攬了過去,不容抗拒地貼在了自己的身上,彼此抱緊。
他的心跳穩而有力,清晰地傳遞給了她。
溫凝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亂。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喧嚣聲漸漸遠去,人群重新恢複平靜,一切像是微風掀起的湖面褶皺,什麼也沒有發生。溫凝楞楞地待在他懷裡,而顧言池似乎還不肯放手。
她反射性地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