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聽其可憐,又怕他在門口鬧事招人閑言,便讓馮養娘取了些吃食和銅錢将他打發走。
不料門剛打開個小縫,小乞兒就佝着身子沖進來,搶過炊餅(1)往嘴裡使勁塞,恨不得把整個馍馍全填進去。
馮養娘怕小乞兒沖撞了張氏,擡手想将他趕出去,但看他瘦得皮包骨頭,身上衣裳沒一處齊整的,吃相又狼吞虎咽,應是許久沒吃過飽飯,硬着的心又軟了下來。
小乞兒吞得急,炊餅噎得他不停打嗝兒,對着胸脯一連拍了四五下才好上許多。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激動地大喊:“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張氏眉梢微動,歎了口氣,吩咐女使給小乞兒再端碗水。
藏在附近的媒婆聽到與小乞兒約好的暗号,忙帶着人趕過來,推開大門就把聘禮往院裡強擡,小乞兒見狀,忙搶過剩下的炊餅撒腿跑了出去。
馮養娘瞅着門外越想越氣,忍不住發起了牢騷:“沒良心的小童,敢情故意卡在門縫中間,好讓那媒人婆進來。”
張氏收起平日裡和善的神色,冷聲诘問:“肅國公府此為何意?”
秦七娘堆起假笑,扭着腰身走到張氏面前,捏着帕子掩面笑道:“徐娘子明知故問不是?我們自然是來下聘禮的,小娘子也是好福氣,肅國公府滿門勳貴,嫁進這樣的好人家,是京中多少小娘子盼都盼不來的呢。”
馮養娘眼睛眯了眯,把秦七娘往外頭推,“你這媒人婆,嘴裡沒一句實話,我家主翁與娘子回京中時日尚短,可也知道劉家二郎臭名在外,哪家父母願意把女兒送過去糟踐。”
眼見被戳穿,秦七娘也不惱,依舊咧嘴笑道:“哪個男子沒逛過妓館,徐娘子且放寬心,肅國公特地讓我捎句話過來,以後小娘子進了門,他定會嚴加管教二郎君的。”
“我看,未必吧。”
徐琢面帶愠怒,挑眉怒瞪着媒婆與擡聘禮的家仆。
秦七娘轉過身,笑臉迎了上去,“徐禦史,你也是男人,應當知道的,這男人啊,一旦成了親,有了家室,那多多少少都會收斂的。”
徐琢徑直走到院内,臉色發青,這媒人婆竟還将自己與那劉密相提并論,袖中雙拳攥地咯咯作響,“休要拿我與那孽障相比,人與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已經爛到了骨子裡,想要洗心革面,恐怕也隻有回爐重造了。”
肅國公的老内知氣得牙齒直哆嗦,指着徐琢的鼻子吼道:“徐禦史不要欺人太甚,我家二郎君哪有你說得那般不堪。”
徐琢冷笑:“是與不是,你心裡比我清楚。”
秦七娘昂首挺胸,打開裝有聘禮的木箱,露出裡面的金钏、金镯、金帔墜和銷金(2)大袖等貴重金器衣物,順勢插話:“徐禦史瞧瞧這些聘禮,今日我們也是誠心誠意來登門提親,本是一件喜事,何必鬧得這般難看?”
“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這門親事絕無可能!”徐琢遏制不住胸中怒火,瞪着他們道:“怎麼劉圭聽不懂人話,他底下的人也個個都聽不懂嗎?你們趕緊帶着這些東西,滾出我徐家的大門!”
秦七娘尴尬笑笑,面色難看地捏着帕子退到一邊,朝老内知使眼色。
老内知立在那裡,并不理會秦七娘,沒有他的吩咐,其他家仆也不敢動彈。
“既然老内知不懂人語,也休怪我無理了。”
徐琢彎身搬起其中一個小黑酸枝木箱箧,走到外面脫手丢掉,裡面的金飾散落一地,過往行人無不驚呼,拔腿圍過來準備搶拾。
老内知頓時慌了神,當即提袍跑到外面,亮明身份,呵斥那些人放下金飾。
徐琢又抱着幾件銷金衣裳出來,面無表情地丢在地上,“你們是自己擡走,還是要我一樣一樣丢出去。”
擡上門的聘禮就這樣被丢出去,等同于打肅國公府的臉面,老内知也不知如何向肅國公交差了,嘴唇上下抽搐不止。
許久,他才緩過一口氣來,憋漲着臉,發出一聲悶笑,“好,徐禦史家風清正,我們高攀不起。”
“老内知說什麼高攀不起,我父親與肅國公同朝為官,不想因結親不成而傷了和氣,你們反倒過來為難于我父親,莫不是覺得我們徐家好欺辱?”
徐予和一直在後面聽着他們的談話,要不是歲冬拉着,她早就站出來同他們好好理論了。
老内知大言不慚:“徐小娘子說的這叫什麼話,我們國公何時想過欺辱你們,隻是為了二郎君求親心切罷了。”
徐琢不想與他們廢話,命仆從又擡了一箱聘禮扔出去。
老内知沒法子,隻能咬着牙擡手一揮,讓家仆把丢到路上的東西全部撿回裝好,将聘禮重新擡回來處。
那些煩人的家夥一走,看熱鬧的行人也盡數散去。
徐琢走進院内,讓人把大門重新關好,“以後劉圭再派人來,無須客氣,直接轟出府去。”
府内家仆皆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