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頭一看,是馮養娘領着兩個女使走了過來。
馮養娘見徐予和精神比昨日好了許多,心裡也高興得緊,“隔壁陸夫人也煲了鴿子湯送過來,等會兒娘子去前院屋裡一起用飯。”
徐予和坐起身,伸手接過參茶,仰頭将茶湯飲盡,熱茶下肚,确實舒坦許多,她朝着馮養娘笑了笑,“知道了,馮姨,我再曬會兒太陽就去。”
馮養娘也笑着點頭,把空盞放回托盤,又帶着女使回了前院。
徐予和怕自己面色不好惹母親和楊氏擔心,又回到屋裡施了層薄粉,塗上口脂,這才帶着歲冬過去。
才進屋子,她便聞到了鴿子湯的香味。
楊氏正與張氏談笑,見她進了屋,忙起身拉着她坐到八仙桌前,端起白瓷小碗盛了碗鴿子湯放她面前,“燕燕,快嘗嘗我煲的湯,你娘方才喝了一碗,對我可是贊不絕口。”
鴿子湯金黃透亮,表面沒浮多少油脂,想來提前被人刮了出去,裡頭還放了紅棗、枸杞和山藥,都是滋補氣血的,徐予和舀了一勺,入口湯汁鮮香不膩,鴿肉酥爛香嫩,“伯母手藝真好。”
話音甫落,她又往嘴裡送了幾勺。
楊氏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燕燕要是喜歡,我天天煲一鍋送來。”
張氏笑說:“這如何使得,芸姊姊不但要管府上雜務,還要料理鋪子,煲湯這些交由廚娘們做便好。”
徐予和将目光轉向楊氏,“伯母每日已是勞心勞力,怎能讓你再為我費心。”
“一鍋湯有什麼費心的,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功夫,”楊氏笑了笑,又對着徐予和道:“我還正與你母親商量,打算把咱們兩家的那道院牆開一扇門,這樣來往就方便多了。”
“這事你們做主就好。”
徐予和又喝了幾口肉湯,擡眼看到桌上有豆包,便拿起筷子伸過去,隻是她沒用左手使過筷子,豆包怎麼也夾不起來。
張氏見狀,給她夾了一個放到碗碟裡,楊氏直接将整盤豆包端了過去。
徐予和尴尬地捏起豆包,送到嘴邊時,注意到母親碗裡幾近未動的餐食,不免擔憂起來,“娘病還未好,怎麼還吃得這般少?”
赤豆粟米粥熬的稠乎黏香,冒着騰騰熱氣,白面蒸的豆包圓滾小巧,炸油糕色澤金黃,還有幾盤可口菜蔬,可惜張氏食欲欠佳,一口也不想動。
“你且吃你的,不必管我,”張氏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我不過是喝藥喝久了,吃什麼都覺得苦,方才喝了那碗鴿子湯,已經吃不下了。”
“隻喝些湯湯水水的怎麼行?”楊氏眉間露出憂色,“阿滿妹妹,你素來身子骨不好,可得多吃點。”
徐予和往張氏碟裡放了個豆包,“就是,娘可得多吃點,爹爹要是下朝回來看見你瘦了,指定說我沒照顧好你。”
張氏掩唇失笑:“才多大點?就要照顧娘了。”
楊氏彎起眉眼,略帶豔羨,“阿滿妹妹,瞧你這話說的,我羨慕你可羨慕得緊,停雲被他爹帶的隻知道讀書,我都怕讀成書呆子了。”
張氏笑道:“停雲是要考進士的,自然松懈不得。”
“考進士又怎麼,我瞧這進士也沒多好,維民一天到晚窩在政事堂,等停雲入了仕,定是跟他爹似的恨不能把全天下的事都攬自己身上,他們父子倆幹脆天天住在官署得了,省得惹我心煩,”楊氏嗔道,又笑着看向徐予和,“我呀,就想有個女兒在家裡陪着我,最好是像燕燕這樣的。”
楊氏幾句話就把張氏逗得喜笑顔開,連帶着胃口也好了許多,張氏當即垂頭把碗裡的粟米粥吃了個幹淨。
飯畢,女使們把桌上的碗筷撤下去收拾幹淨,端來幾碗熱茶,幾人飲了茶水又聊了些時候,楊氏因為下午還要去查賬,飲完茶便起身去了鋪子。
那個夢在徐予和腦海裡揮之不去,糾結半晌,她還是開了口:“娘,我昨日夢到外祖了。”
張氏一愣,“又想你外祖了?”
徐予和點了點頭,又見母親低下眉眼,她也不忍再問下去,“娘,對不起,陸伯母這好不容易才把你哄高興一會兒,我又惹你傷心了。”
張氏沉默片刻,擡頭笑了笑:“娘早就釋懷了,倒是你陸伯母讓我同你說,陸相公讓崔内知去查推你墜樓的歹人,得知那對夫婦仍被甯王扣着,也真是湊巧,他救了咱們兩次,我正想着等我身子好些了,便帶些厚禮登門拜謝。”
“爹爹知道嗎?”徐予和想起了杜浔講過的事,暗自垂眸:“爹爹好像很不喜歡甯王,昨日早朝爹爹他們跟甯王一黨還起了争執。”
她想到父親昨日的反應,定是被趙洵罵得狗血淋頭,便把凳子挪得離張氏更近一些,“我知道要做全禮數,可是我一提甯王,爹爹就惱,我從沒見他那麼生氣過。”
張氏凝眉沉思,夫君被貶已有八年之久,今春永州知州任期未至,就提前收到了調令,他們以為還會調至别地,沒想到是回京任職侍禦史,朝廷明令規定宰相不得薦舉台官,但她總覺得背後少不了陸敬慎推波助瀾,否則官家不會突然想起一個小小的地方官。
朝中有誰不知徐琢與陸敬慎是至交,可看官家的态度,分明是支持推行新政,偏偏還擢其為侍禦史,也不知是何用意,張氏心裡越發忐忑,“報德于施恩之人,你爹爹能挑出什麼錯,他也不是那種氣量小的人,不過是在氣頭上,等氣消了,會想明白的。”
徐予和又點了點頭,“那爹爹何時能回來?我有些事想問他。”
“時辰還早,估計要等到酉時了,這幾日禦史台事情多,”張氏道:“你先去歇着,郎中說了你要多休息,等你爹爹回來了,我讓人去知會你一聲。”
徐予和點頭應下,披好衣裳踏入庭中,日頭被雲層吞沒,風刮在臉上帶着些涼薄,偏生又勾起藏在她心底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