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急了,張嘴怒喝:“呸,你這慫别想詐我們,誰人不知你睚眦必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趙洵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他們的父母妻兒呢?你可考慮過?”
大胡子啞然,跟着他行刺的兄弟,都是憑着腔熱血與不甘,有的人家中确實尚有親屬。
趙洵将視線落在其他刺客身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也是難為你們,攤上個沒腦子的頭目,被當槍使都不知道。”
大胡子怒目圓睜,他最恨旁人說自己沒腦子,張嘴又想斥罵趙洵,卻聽到一名瘦刺客哽咽道:“我後悔了,薛指揮使,家中老娘生病不能陪侍左右也就罷了,還要連累她殺頭。”
他有些動容,可又怕其他人出賣岑琦,隻得高聲厲喊:“沒出息的家夥,哭什麼哭。”
瘦刺客還在自顧自的哭,趙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湊近說:“有何難言之隐,不妨直說,我會差人好生照護你母親的。”
瘦刺客也是忠心,之後任趙洵再怎麼問也隻是小聲嗚咽。
不過無意洩露的信息已經足夠了。
他們身形魁碩,皮膚粗糙黝黑,領頭的蒙面人出招迅猛有力,與之對戰,有種戰場厮殺之感,都說西北鎮戎軍中有位以勇猛聞名的薛旭薛指揮使,想來那位便是,餘下刺客也帶有西北口音,罵人之語多是那邊的地方話,看來都是些西軍兵士。
趙洵心中已有脈絡,決定試探一二,“涯深,這幾日走得急,汴京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兩人對視一眼,杜浔心領神會,跟着他一起胡謅:“有,岑琦剛到汴京就被官家召見,隻怕此時已卸掉他的節使之職,扣在監牢裡了。”
薛旭登時咬牙切齒,神色憤懑,額間青筋直冒。
這些細節趙洵皆收眼底,故意問道:“我不過是提了一嘴岑琦,你激動個什麼勁兒?”
薛旭不擅說謊,眼神來回躲閃,說話也開始結巴:“沒有,你說的岑将軍,我……我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又怎會改口岑将軍?”趙洵勾起唇角,皺眉道:“若我被鎮戎軍指揮使行刺的消息傳回汴京,恐怕岑将軍通敵叛國的嫌疑更加說不清了。”
薛旭一愣,仰頭解釋:“你胡說,我不知道什麼岑将軍,今日之事是我一人謀劃。”
“你如此着急攬罪,”趙洵眯起雙眼,緊緊盯着他,“看來,此事定是與岑将軍有所關聯了?”
薛旭别過臉,咬死不松口,“和岑将軍無關,是我一人謀劃!我隻恨今日沒能殺得了你!”
果然是沒腦子的莽夫,稍稍一激便露出了馬腳。
“不說實話可以,就怕官家沒有足夠的耐心,不會輕饒了岑将軍。”
土竈裡還有幾根未熄滅的木柴,冒着紅光,畢剝作響,趙洵随手抄起一根怼到其中一名刺客臉前,那人吓得直吞口水,吐出的氣息噴在木柴上,紅光更甚,迸掉的火星子落在衣服上,當即燎開個小洞。
先帝子嗣單薄,天下皆知,官家最是疼愛甯王這位弟弟,薛旭清楚自己身份已然暴露,也聽過趙洵的手段,僵持下去隻會連累岑将軍,更會連累軍中兄弟受刑。
幾番猶豫,他不得不做出退讓:“我可以說,不過,先讓我到汴京确認岑将軍是否平安。”
趙洵也不再多費口舌,命差役給他們逐一綁上鎖鍊,低頭沉思起來。
他與岑琦并無過節,也不曾與鎮戎軍交惡,薛旭他們竟千裡迢迢從泾原路趕來汝州的官道上埋伏,定是經過周密謀劃,但能将自己行蹤洩露出去的人寥寥無幾,這也說明,身邊怕是已經被人安插了眼線,隻是此人出于何種目的,尚不得而知。
思及此,趙洵眉峰冷峻,借着看押刺客的名頭把差役全留在柴房。
走出一段距離後,他才壓低聲音對身旁之人道:“院裡混進了旁人的眼線,凡是知道我調查軍馬案的人,挨個調查底細。”
杜浔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趙洵還是有些不放心,“涯深,你親自去辦,動靜弄小點,免得打草驚蛇。”
杜浔扭頭看了眼柴房,再三斟酌:“你的親衛,也要查?”
差役當中有一大半是趙洵的生父齊王給他留下的親衛,多為死士,不會輕易背叛主人,但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沒有人會永遠絕對忠誠。
“有異心者,留着總是禍患。”
調查軍馬不過是臨時起意,負責孳生監(1)的官員卻毫不訝異,諸多問話答應自如,當地知州更是早早備好席面,像是早就得知他會來一樣。
種種迹象使他不得不心生疑慮,因此回京時故意繞路遠行,今晨在驿站又換了身惹眼的衣服,沒想到竟還真有驚喜送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