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塌陷,時蘅最先回神,眼疾手快拾起那塊石頭,沖向喬虞年,怒喊道:“還愣着幹什麼!跑啊!”
這是時蘅第一次對着喬虞年發火,他的聲音猶如一道驚天巨錘,錘碎了喬虞年眼前的幻境,将他帶回到了塵世。
兩人在這裡被淹沒前,躲進了時蘅來時的那一條甬道。
照明符亮起,身後的門已經被巨石堵住。
“你在接受傳承的時候看到什麼了?”
時蘅松開喬虞年的手,他的側臉在照明符的光線下若隐若現,垂落的發絲将表情遮住,讓喬虞年捉摸不出來他此刻的心情。
“我……”喬虞年罕見地不知如何開口。
時蘅也不出聲催促,一雙紫眸在白绫的遮擋下,靜靜地看着他。
喬虞年微微卸下肩膀,知道躲不過去了,整理了一番措辭,想将那些殘忍的,血淋淋的東西說的溫和些。
“我看到了”
時蘅快刀斬亂麻,聲音像是刀子一樣:“你看到了那隻石狐出生之前的記憶,對嗎?”
“……對。”喬虞年喪着腦袋,腦海中仿佛又閃過了那些殘肢斷尾,還有一雙又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緩緩閉上眼,眼前的幻境盡數消失。
“但是我不會去。”喬虞年道。
昏暗的光線下,時蘅的視線透過白绫,将他的每一寸眉眼都看得仔仔細細。
他們倆都比對方認為的更了解彼此。
時蘅觸碰過喬虞年冷漠外表下的柔軟善良的心,喬虞年同樣明白時蘅的生死相随不離不棄的執着。
哪怕隻是一個對視,時蘅就知道喬虞年的狀态不對,而在他們分開的這段時間裡,唯一有可能影響到他的隻有時蘅不了解的傳承之地。但時蘅知道所謂傳承,不過是前人的功力經驗,或許還有……記憶。
聽人講述和真正直面那些慘絕人寰的場景,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前者猶如鴻毛拂過水面,雖掀起一陣漣漪,但終将歸于平靜,可後者的威力不亞于飓風掃過,直将湖水掀了個底朝天!
何況曾經的喬虞年,可以為了一群不認識的凡人不顧自己的性命去闖妖族成群的不鳴山,如今又怎麼會真的能做到無動于衷?若他為此心神震蕩再無法對幽冥狐族置之不理,實在情有可原。
但對如今的喬虞年來說,他更加不願意到的是時蘅因為他的緣故去涉險,這種心情甚至覆蓋過了他的良心,讓他甘願束手就擒,做一個“眼盲”之人。
陰影下,看不清神色的時蘅突然歎息般輕笑了聲,在寂靜幽暗的甬道裡顯得格外清晰。
喬虞年茫然擡頭,卻被一個輕柔卻堅定的擁抱圍了個滿懷。
“我其實很高興。”
“什麼?”喬虞年渾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擡頭,卻見面前的人雖然被蒙住了雙眼,但那俊朗的下半張臉卻是實實在在地笑着。
甚至笑的模樣像是吃了蜜糖一樣香甜。
時蘅一字一句,帶着點小得意:“你擔心我。”甚至為了我願意違背自己内心的準則。
這怎麼能讓人不愉悅?
但後半句時蘅沒說出來,現在的喬虞年還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時蘅不想顯得太輕浮。
笑着,時蘅雙臂用力,一把将喬虞年抱了起來,不顧對方的反抗,甚至陰險狡詐地将狐狸崽說的那些話跟他重複了一遍,以此轉移注意力。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我想,或許潮平尊者是看見了些東西。”
喬虞年像隻狐狸一樣,熟練地窩在時蘅懷中,甩着尾巴:“希望真的能像她預測的那樣吧。”
甬道盡頭傳來了嘈雜淩亂的聲音,間或夾雜着兩三句髒話。
時蘅腳步一頓,又加快了步伐。
“你們,在幹什麼?”
“時蘅!”
二重奏。
“你去哪了?怎麼突然就不見了!”羅月華急急忙忙沖過來。
“對啊對啊,我們三個在這裡廢了好大的力氣,也破不掉這個門。”赤炎皺着眉,很不開心。
“不知道是那個鬼才做的,我看那扇門就是個假的!”
賈三文左右伸着腦袋,插不上話,隻能默默點頭。
顯然三人對此深惡痛絕。
不待時蘅解釋,就見喬虞年一個輕巧起身,哒哒哒跑到那扇飽經風霜身殘志堅一直不開的門,咔哒兩下,門開了。
三人:“……”
羅月華覺得臉有點疼:“你聽我說,我們剛才真的用盡渾身解數了,我們真的沒偷懶躲着不去救你,你信我。”
時蘅看到喬虞年過去的時候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他強忍笑意,但在看到門旁邊努力繃着張小臉,甚至還用譴責的目光看向其餘三人的喬虞年的時候,實在繃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羅月華迷茫,看到大的笑得直不起腰,小的背過身笑得發抖,還能不明白怎麼回事嗎?
“好啊,你們倆合起夥來唬老娘!”說着,作勢要沖上前揍人。
赤炎不解其意,但她耳邊響起了劍靈華采稚嫩的傳音:“那門得特殊的人才能開,人不對,如何也開不了。”
喬虞年見兩人打鬧夠了,才咳了兩聲,勉強端着臉道:”“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羅月華敢和時蘅玩鬧,卻莫名地不敢在喬虞年面前放肆。老老實實站好,暗自嘀咕:怎麼有種見到了師傅師兄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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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井然有序排成一列,時蘅打頭,喬虞年墊後。
不一會,時蘅便發現走到了盡頭,剩下的路,卻在頭頂。時蘅停了下來,借着周圍的火把,仰頭看着上方黑漆漆的洞。
“你們等着,我上去看看。”
他提氣運靈,眨眼間便隻留下幾道殘影。
“上來吧。”
上方驟然開闊,有一個巨大的平台,平台的正上方,一扇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