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時蘅、羅月華:“?”誰在他倆耳邊說話?
倆人一扭頭,觸不及防之下被一張巨大無神的石狐面貼了個滿臉。時蘅下意識一掌拍過去。
卻不曾想,石狐居然就這樣輕飄飄地在他們面前爆裂碎開,無數的灰塵顆粒沖來,瞬間就将這一方石室填滿。
時蘅捂住口鼻,後撤幾步後目光警惕地盯着周圍的霧霾。
灰塵逐漸散去,石室中隻剩下了他一個人,而他的正前方,是一扇開着的石門。
門後漆黑一片,仿佛吞噬了所有光芒。
時蘅催動了個照明符,黃符飄飄忽忽地在前方亮着白光,時蘅則在後面跟着。
複行數十步,終見前方亮起了一點柔和的光芒,照明符熄滅,時蘅看見了一座十分壯觀的參天高塔。
高塔拔地而起,占地約有數百裡,呈圓柱狀,每一層有九個檐角,每個檐角都懸挂着九彩琉璃風鈴,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塔身則流轉着古老的異族符文,散發着古老而危險的氣息。就連時蘅一眼見到,都沒忍住呼吸為之一滞,避開了直視的目光。
那高塔粗粗數來,約莫有數百層,但除去底下十九層的符文還亮着光外,其餘層都漆黑一片,就連琉璃風鈴都碎了。
“來了啊。”
石狐在塔門口飄着,像是對時蘅的到來毫不意外。
時蘅看着這個笑嘻嘻的臉,心中一股火起,面上愈發冷漠:“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石狐:“我這不是看你太着急了,領你來見他了?”
時蘅的胸口劇烈起伏,幾乎要被它的無恥氣笑了:“怎麼?那我還要謝謝你?趕緊放他出來。”
石狐搖搖頭:“不行,傳承已經開始,結果隻有兩個,要麼傳承之地不承認他,以至于傳承失敗,要麼傳承成功。若是強行結束,他隻會死在那裡。灰飛煙滅。”
時蘅迅速召出華采,提劍刺去:“那我就先打你一頓解解恨!”
出乎預料的是,石狐并沒有出手反擊,反而隻是一昧躲閃。
眨眼間數十招便過去了。
時蘅心中一直壓抑着的火氣卸了幾分,森然道:“為什麼不出手?”
石狐抖了抖頭上的石屑,避開這個問題,反而好脾氣道:“你出完氣了沒?”
時蘅盯着它沒回答。
“看來是差不多了。”石狐将頭仰躺在草地上,緩緩閉上眼睛,石狐面就這麼寸寸碎裂,“那就聽我說吧。”
時蘅的心髒突然快跳了幾下,他咬了咬牙,死盯着那一攤石灰。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一陣風,将那石灰吹散地無影無蹤,顯露出了一坨肉色的東西。
時蘅手指猛地攥緊,倒吸了一口氣,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東西。
那是一隻巴掌大,像是被人從母狐的腹中血淋淋生剖出來的,還沒有長成型的幼狐。
時蘅甚至透過他透明的皮膚看到那顆拇指大小的心髒。
正在跳動着的,鮮活的心髒。
但他腹部幾乎沒有起伏,好像等一會就要死了。
狐狸崽卻對自己的現狀接受良好,他費勁地坐起來:“這是我原本的樣子,不過不太方便,我不常用,所以不太習慣。”
“你……”時蘅的聲音啞住。
“我娘是狐族的王後,族群被屠的時候,宮殿中所有狐狸都在護着她逃跑,因為她懷孕了,隻要她能帶着傳承之地逃出去,狐族就有希望。”
“她依靠傳承之地躲過了無數追殺,最後在這裡被潮平尊者救下。但可惜的是,魔氣已經侵蝕了她。我娘生不生,其實結果都差不多,無非是一屍兩命和兩屍兩命的區别。”
“後來……”狐狸崽合上眼睛,慢慢道,“潮平尊者想了個辦法,我娘死了,我卻以這種樣子活了下來。”
“看着仇人逍遙快活,我卻在這裡苟延殘喘,我根本不想活。可是她告訴我,隻要我願意守在這裡,她能夠保證,數千年後,會有一個人和一隻幽冥狐來到這裡,他們能夠為我族報仇雪恨。”
最後四個字,聲聲泣血。
時蘅沉默良久,一種被什麼暗中操控着的感覺愈發明顯,令人生厭。
他深吸了一口氣:“她說,你就願意相信?”
狐狸崽道:“是,我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而她給我了。”
時蘅啞口無言,很荒謬,但對前後皆為絕路的狐狸崽而言,卻不失為一條救贖之路。
一時間,一人一崽相對無言。
直到遠處的塔中傳來一聲震耳鐘鳴。
狐狸崽擡頭:“他通過傳承了,快去接他吧。”說完,他像是再支撐不住了,留下臨終遺言。
“其實原本我可以直接放他們去,但我偏要鬧一鬧,這裡太無聊了,而且等你們來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所以我鬧一鬧其實也不過分對吧?傳承之地已經被毀了七七八八,他能夠得到的傳承不多,大概是沒辦法橫着走了……”
随着他話音消散,瘦小的身軀也變成了一顆妖丹大小的石子。
而遠方巨塔地下十九層的咒文瞬間熄滅,琉璃風鈴碎裂,最後一道鐘聲在這片天地中久久回響,如同在為幽冥狐王室的最後一位傳承人送行。
一陣死亡寂滅的氣息之中,喬虞年與時蘅遙遙相望。